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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2 / 2)

至于这等天资过人,好学的年轻后生,欧阳修见过许多,也提携了不少,可最后能坚守本心的却是寥寥无几:“张知府在信中说起过你们兄弟二人,他才学出众且为人挑剔,你们兄弟二人既能得他青睐,想必定是学问过人……”

他并没有要考问苏辙与苏轼学问的意思,一转头又与苏洵谈话起来,问起苏洵对四川一带以及如今朝堂的看法。

苏洵虽心中疑惑,却还是一一作答。

如此一来,苏辙与苏轼二人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欧阳大人到底是何意。

等着用完午饭,欧阳修仍与苏洵是侃侃而谈。

欧阳修能身居高位,也是个面面俱到的性子,自不会叫苏辙与苏轼兄弟二人一直坐冷板凳,笑道:“……正好我长子欧阳发与你们差不多的年纪,我在这与你们父亲说说话,要人带你们寻他玩去吧。”

玩?

苏辙只觉得这位欧阳大人真是与自己故去祖父差不多的性子,按理说他们这么大人了,寻常聚在一起该是商讨学问的,可欧阳修要送自己去找他的儿子玩?

但他们在欧阳家做客,只得轻声应是。

苏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与苏辙说,趁仆从在前面带路的空当偷偷扯了扯苏辙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八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辙上午也是不懂,可从欧阳修那盛赞的表情中已窥知一二:“六哥,你觉得爹爹才能如何?”

“自然是无人能及。”苏轼当年是亲自跟着苏洵启蒙,这些年对自己父亲本事如何很是清楚:“眉州众人提起爹爹是唏嘘不已,有人说他运道不好,所以几次落第,有人说他名不副实,可在我看来,爹爹是很厉害的人,所做文章朴实畅达……”

苏辙点点头:“这就是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如今爹爹这颗蒙尘明珠总算被发现了。”

“咱们该替爹爹高兴才是……”

苏轼方才只觉不解,如今再回想却只有替苏洵高兴的份儿,脸上的笑容满满,更是放下豪言壮语:“只怕很快咱们苏家父子三人就要名扬汴京了……”

苏辙无奈摇摇头,却也没有拦着他不准他说话。

他们又拐了两个弯,隔着老远就听到古琴之音。

如今春色朦胧,阳光正好,细细嗅来,还能闻到淡淡的梅花香,苏辙再听这般叮咛作响之音,只觉甚是动人:“敢问这位小哥,这是何人在弹琴?弹得十分好。”

苏轼又是羡慕看着他。

不明白他到底是哪儿听出来的。

仆从笑眯眯解释起来:“这是我们家大少爷在弹琴,我们大少爷从小就对古乐钟律感兴趣……”

就凭着这短短几句话,苏辙对欧阳修印象更好。

别的不说,欧阳修乃北宋响当当的人物,不鸡娃却鸡自己,真乃北宋第一好父亲啊。

那仆从将他们带到院子门口就转身下去,只留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听着这悦耳的曲目微微点头。

苏辙见一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子坐于树下认真拂琴,好看的像一幅画似的,只觉得赏心悦目。

等着他一曲弹完,苏辙更是率先鼓掌起来:“妙!”

眼前坐于树下抚琴男子正是欧阳修长子欧阳发,说起来欧阳修仕途与学业之路是顺风顺水,颇为好运,但子嗣却很是艰难,与妻子成亲将近二十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这孩子正是欧阳发。

欧阳发看着不过是寻常白面书生的模样,很是秀气,抬头看向苏辙兄弟两人道:“不知两位兄台是……”

苏辙兄弟二人这才上前自报家门。

苏辙更是含笑道:“……从前我在眉州时就时常听人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眉州也不乏有学子擅长弹琴,却无一人像你弹的一样好,甚至连你一半都及不上,可方才却有个尾音收的过于急促,想必是一时分神的缘故。”

欧阳发脸上也浮现几分笑容。

他身为欧阳修长子,这些年不知见识过多少阿谀谄媚的嘴里,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夸了又夸,可一转身却说他荒废学业、不务正业:“看样子苏辙兄台也是懂琴之人,不瞒你说,方才弹琴时有只喜鹊落在桌前,所以才会一时间分了神。”

顿了顿,他更是笑道:“我与你们不一样,我师从宫中乐师胡瑷,从小你们写字念书时我皆在练琴,能弹得一手好琴并不奇怪。”

“倒是你,既能来我们家中拜会我的父亲,可见是个学问出众的有识之士,还擅音律,实在难得。”

苏辙:“只是略懂一二而已,只因方才你的尾音着实有些仓促……”

两人就着方才那首曲子谈论起来。

苏轼在一旁却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他的弟弟懂得食谱,连音律也懂?

前院苏洵与欧阳修是相谈甚欢。

后院苏辙与欧阳发也是一见如故。

等着该首曲子讨论完毕,欧阳发这才后知后觉道:“……你们看我这记性,一提起音律来就什么都忘了,竟还没与你们自我介绍,我叫欧阳发,你们叫我伯和就好。”

伯和乃是他的表字。

他虽是个腼腆的性子,但见眼前这两位少年不似汴京少年抹粉簪花,已是颇有好感,再加上他们两人言谈举止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更道:“……我并非外向的性子,在汴京无多少相交好友,若是两位不嫌弃,可以时常登门做客的。”

说着,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仗势欺人之意,忙道:“你们家住在何处?我若得闲,也能登门拜访一二。”

苏辙笑着道出自家住所。

他们三人正说着话,就有一女使端着茶汤走了过来,与苏辙兄弟二人福了福身后才对着欧阳发道:“郎君,这是大娘子差奴婢送来的,您快趁热喝吧。”

欧阳发面上浮现几分痛苦之色。

他看了看那女使,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女使就已抢先道:“郎君莫要为难奴婢,您若是不肯喝药,大娘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大娘子一不高兴,兴许头疼病又会犯了。”

欧阳发只能微微叹口气,继而一口气将一碗汤药喝的干干净净。

他将碗递给那女使:“这下你可能与娘交代呢?”

那女使笑着应是,转身就走了。

苏辙看着欧阳发,不解道:“欧阳兄可是生病呢?”

“并没有。”欧阳发又是一声叹息,道:“我从小身子羸弱,时常叫汤药养着,时间长了就伤了脾胃,每日都没什么胃口,所以才会生的这般瘦弱。”

“我娘十分担心,四处寻医问药,替我调养脾胃。”

“今日这药更是宫中御医所开,只是对我来说,这药好像作用并不大……”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眼中竟有几分困惑。

这世上竟有不爱吃饭之人?

苏辙不由想到后世家长名言——孩子不吃饭,饿一顿就好了,实在不行,多饿几顿!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

苏辙试探道:“欧阳兄就没什么喜欢吃的食物吗?”

欧阳发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没有。”

苏辙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在还是咽了下去。

他想,欧阳发作为欧阳修中年才得来的儿子,欧阳修对旁人都十分和善,想必对长子更是看的娇贵,是有求必应,平素欧阳发想吃什么定一股脑都送到他跟前……一来二去的,本就不喜动的欧阳发自愈发挑食。

他道:“我瞧着欧阳兄是风雅之人,说来也巧,这次我在前来汴京的路上买了不少古书,其中有两本琴谱,这琴谱对我来说也无多大益处,不如明日我差人给欧阳兄送来?”

“琴谱?”欧阳发是眼前一亮,忙道:“不必等明日差人送来,不如这时候就派人回去取?”

苏辙笑他真是个琴痴,可仔细一想,足以看出他心性单纯,便道:“派人回去取只怕不妥,我的那些书从来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收拾,身边仆从并不知道在哪里。”

“既然欧阳兄着急,不如我这时候亲自回去取一趟吧。”

欧阳发虽并不擅与人来往,却也知道这样太过麻烦:“不必了,你明日再差人送来就是了。”

“不麻烦,正好我们兄弟两人昨日才来汴京,想要闲逛一二,能借此机会逛一逛繁华的汴京倒也是好事。”苏辙见他面上浮现几分笑意,只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初来乍到,连汴京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不知欧阳兄可愿当我们的向导?”

欧阳发连道愿意。

他深知古籍来之不易,方才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还这份人情,如今见自己有替苏辙效劳的地方,自是求之不得。

欧阳发便差人与欧阳修说了一声。

倒是欧阳修听到这话是微微一愣:“……我早知你那两个儿子不是寻常人,却万万能有如此本事。”

两人是相见恨晚,又同为父亲,如今欧阳修说起自己这个长子来是直摇头:“我那长子不喜读书写字,只爱音律,我想着他若不愿走仕途之路不愿就不愿吧,只要他身子康健就好,谁知他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沉浸于音律之中,说起来,他已经将近一年未曾出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