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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2 / 2)

欧阳修笑了笑,愈发觉得他是聪明绝顶。

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就已有如此城府,只怕不久的将来,朝中无人能与他相争:“其实我也只是怀疑而已,王安石虽才学过人,但因这几年他推行变法一事,与他交好之人并无几个。”

“曾巩你是知道的,他是我的学生,从前与王安石交好,可因曾巩与我一起上书反对变法,如今王安石与他都没了来往。”

“可王安石却唯独对你另眼相看,他离京那一日,他的长子还专程与你辞行……若是没有受到你的恩惠,他们父子何至于此?”

说着,欧阳修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直道:“我听到王安石离京的消息就觉得惊愕,我当初也曾提携过他,对他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这个人虽聪明,却更执拗,即便撞南墙撞的是头破血流都不肯回头的,突然离京,想必是受了高人指点。”

“我思来想去,就猜到他背后的这个高人是你。”

苏辙是愈发觉得北宋是高人如云,没一个简单的。

他更觉得,今日欧阳修专程将他留下来可不是只为了说这些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欧阳修就道:“子由,你为何要帮他?”

苏辙身上一直有种淡然如水,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一直感念欧阳修对他们父子三人的提携之恩,所以每每欧阳修说什么,他都是顺从的,如今却道:“大人觉得学生不该帮他?”

欧阳修点了点头。

虽一早苏辙都知道政客都是残酷的,但如今还是有几分意外的:“以大人的聪慧大概也能知道王相公是不会放弃的,当初行刺之人见他如此执拗,也不会放弃。”

“学生猜测,不出一年,王相公就会死于非命。”

“是,就算如此,我依旧觉得你不该救他。”欧阳修的眼神落在窗外,今日仍是大雪簌簌,可他的面容却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因为我知道,他若不死,以他的心智很快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的变法之策会愈发周全。”

“官家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也不知还有多少年的活头。”

“以如今之势看来,巨鹿郡公被立为太子的几率很大。”

“新皇一旦登基,难免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再加上变法,你觉得死的会是一个两个人吗?只怕是数不尽的老百姓。”

“还是你们觉得,只靠变法能解决我朝内忧外患的境况?”

苏辙知道历史上的欧阳修就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却还是道:“可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的。”

“朝廷既已是内忧外患,那就一点点解决,总不能因问题多就不解决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安石也曾是欧阳修的学生,欧阳修从前觉得王安石不可小觑,但如今却觉得苏辙更叫他担忧。

他更是觉得王安石眼光毒辣,当日若真叫王安石说服了苏辙,这两人联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辙大概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直道:“还请大人放心,学生与王相公不一样,并不是那等看不清局势一股脑非闹着要变法之人。”

“就好像小马过河。”

“如今我站在河的一端,想要过去河的另一端,如今在河水湍急,且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不会贸贸然行动。”

“若真要过河,略行几步,察觉不对就会转身回来,不会以身涉险,更不会踩到河中无辜的鱼虾。”

河中的鱼虾指的就是北宋无辜的百姓。

他看着欧阳修的眼睛,正色道:“还请大人放心,学生与王相公到底是不一样的。”

欧阳修虽微微点了点头,却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很快,欧阳发就与苏轼一块来到了书房。

几人略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用饭起来。

席间仍是其乐融融。

可等着出了欧阳府大门,一上了马车,苏轼就道:“八郎,方才你与欧阳大人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

他扫了苏辙一眼:“我只觉得你们在书房说完话后,气氛好像就有点不一样了。”

苏辙直道:“没什么。”

苏轼微微一愣:“八郎,我一直以为我们兄弟两人不管身在何方,不管时隔多少年见面,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今不过将近两年的时间没见,就已生分了是吗?你就有事情瞒着了我是吗?”

苏辙:……

好家伙!

他这六哥的确是不一样了,都会用苦肉计了!

他扫了苏轼一眼,道:“六哥,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放心,我们之间的感情如你想象中一样坚若磐石,之所以有些事情不告诉你,是为你好,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害你吗?若你这样想,那我也无话可说。”

他主打的就是一个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然,苏轼听了这话是无话可说,毕竟从小到大苏辙瞒着他的事儿也不少。

到了第二日,苏辙该去府衙当差。

苏洵则陪着苏轼拜会一些官员与长辈。

期间,苏轼也做过几篇文章,众人是称赞不已,比起当初高中时,苏轼的文章平和沉稳了许多,隐隐有了苏辙文章的影子。

到了除夕前几日。

苏辙也休沐了,便提议一家人前去城郊寺庙住上两日。

他知晓程氏如今虽觉得日子幸福美满,可在程氏心里,却一直惦念着早夭的一儿两女,时常去寺庙为那三个孩子祈福。

即将过年,他并未将话点明,直道:“……六哥六嫂难得回京一趟,我听说城郊有个寺庙有温泉池子,不如去住两日,泡泡温泉,身上也能舒服些。”

苏轼向来对各种稀奇事儿都很感兴趣,听说那寺庙每个院子都有个小温泉池子,连连称好:“雪天泡澡,我还没体验过了。”

翌日一早,一家人就出发了。

苏辙扶着史宛登上马车,正打算上马车时,苏轼就道:“八郎,今日我们两个一起坐马车!”

这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个电灯泡,笑着道:“我看八弟妹很喜欢迈哥儿,不如就要他们三人一起坐好了。”

史宛掀开窗帘道:“如此甚好。”

“有迈哥儿陪着,也免得我路上无聊。”

王弗这才带着苏迈登上马车,一上车更是连连赔不是:“你们新婚燕尔的,郎君却时常霸着八郎……”

史宛却道:“嫂嫂见外了,从前我就听娘说过六哥与郎君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他们兄弟两人难得见面,想要多说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王弗莞尔一笑,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

雪天路滑,马车驶的很慢。

苏轼时不时撩开窗帘看向外面,颇为怀念道:“八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天庆观念书时的事?那年我们过完年返回天庆观,雪天路滑,马车上不去,可我们两人却是一边背书一边走上去的。”

“等着我们上去之后,发现只有我们两人与八姐夫三人而已。”

“如今想来,当初我们真是厉害,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等事,我如何忘得了?”苏辙想起小时候的事,面上也满是笑容:“若如今你要我再在雪地里走这么久的路,只怕我可坚持不下去的……”

兄弟两人说说笑笑,即便路上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但他们却也觉得时间是一晃而过。

等到寺庙,苏轼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霸着苏辙。

苏辙与史宛同住一间房,这寺庙是每间屋子后头都围了个栅栏,院子里有个小小的温泉池子。

史宛瞧见很是喜欢,一进去就去泡温泉了。

半个时辰后。

她回屋时肩上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身月牙中衣,不施粉黛,身上有种与从前不一样的美。

外头是寒风萧瑟,风雪交加。

屋子里燃着碳盆子,桌上煮着一壶清茶,很是温暖静谧。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竟有几分旖旎。

苏辙也察觉到了。

若换成从前,他大概会去书房避一避,但今日他们就这样一间屋子,实在没地方可避。

史宛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强撑着笑道:“我们是夫妻,我这样穿着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苏辙点点头:“是没什么不妥。”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隐隐觉得这屋子里既不宽敞又没榻,他们之间大概会发生点什么。

苏辙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在去泡个温泉时,却听见外头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八郎!”

“八郎!”

“你在干嘛?”

“你快出来!咱们两个一起去泡温泉!”

苏辙:……

史宛:……

偏偏苏轼没听到里头传来苏辙的回话,将门拍的更响了,声音也更大了:“八郎!八郎!你到底在不在里面啊?”

苏辙瞧他大有一副今日非得找到自己的架势,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在!”

“六哥,你别拍门了,再拍,这门就要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