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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年轻(2 / 2)

九郎适才还在书房里挥墨书写,听到侍卫禀告提着笔就出来,看见还真是罗纨之,连忙叫来院中婢女把她扶进堂屋安顿。

女郎面色酡红,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一问三不答。

九郎为她把脉,寸、关、尺三脉浮滑,促如弹珠,非正常之相。

“扶光院的人怎么回事?你快去找素心,叫她过来领人吧。”谢九郎收回手,吩咐人出去后又蹙眉道:“兄长去了袁家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贴身侍卫问:“袁家不会为难三郎吧?”

九郎担忧:“我就担心他们口出狂言,惹三兄不快。”

谢三郎若是不快,有的是人倒霉。

谢九郎又看了眼罗纨之。

也不知道三兄那边是否顺利,何时归来。

唧啾——唧啾——

几只麻雀落在窗外的树梢上,悠闲地互相梳啄着羽毛。

一只瓷杯忽然从里屋急掷而出,匡当在石砖上砸了个粉碎,紧接着一声咆哮直接把受惊的麻雀吓飞。

“竖子无状!谢公在此也不敢如此无礼!”

隔着错落的矮几,一位身穿仙鹤绣的白发长者正被三五人抱住胳膊拦着腿,他面色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又拔。出旁边人腰间的扇子就往前扔。

可还没等砸到人,被冷面的侍卫抬起刀鞘打了回去。

“袁家主,我家郎君诚心讲和,也愿意将剩余的三十个庄子连带附近的百亩田地留下,你如此蛮横,是不是过分了些!”

刚刚扔杯子,现在又扔扇子,这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袁家主被气得拔高了声音:“我过分?过分的是你们谢三郎吧!我们袁家和谢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来此横祸?”

“袁家主说错了,是令郎犯了大错才招来此‘横祸’。”

在一片狼藉中,谢昀安坐不动,手里捧着茶水轻轻吹了吹,“他做豫州刺史这两年军功赫赫,被封征虏将军,可据我所知,令郎在边郡未痛击北胡列军,而是纵容将士们把同胞的头颅砍了充当军功,将无辜的民女抓来充当军妓犒赏三军,霸占良田沃土……”

谢昀放下茶杯,抬眼冷冽,“欺上瞒下,这一桩桩可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袁家主吹着胡须,胸膛起伏,半晌才冷笑道:“斩也斩不到我们头上,你谢昀也非是什么高洁的世外仙,你不过是趁火打劫!”

他伸出手,指着谢昀,抖了又抖:“你、你早就看好了我们袁家的家产、步步为营……”

他想明白了,谢三郎一没有上报,二不打招呼,是压着他的头做选择,要不舍掉儿子,要不舍掉家产。

那可是他们老袁家嫡系的独苗,是他老来得子的金疙瘩,哪舍得让他掉一根汗毛!

“那又如何。”谢昀站起身,他松形鹤骨、壁立千仞,有着远超外表皮囊的沉稳,面对长者的辱骂依然保持从容不迫的仪态,他压低的视线带着一种威压,叫人忍不住避他锋芒。

“我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屋子里的人尽数低了头,唯有气头上的袁家主还往地上啐了口,“竖子!休得猖狂!你忘记你们谢家祖训“不以挟主立威、不以外戚苟进、不以强枝压干”1,你看你如今所作所为,你这是背弃祖宗!你、你不如九郎远矣——”

“我若是谢公,选大郎、九郎皆可!而不是你谢三郎!”

谢家子弟之中唯有谢三郎是公认的不似谢家人,他好像完全摒弃了温和儒雅的那一面,变得恣肆、大胆、冒进甚至——不择手段。

可偏偏,他那副谪仙一样的样貌充满了迷惑性,让人提起他,还是充满了向往与崇敬。

只有他们,只有他们这些在谢三郎那张动人昳丽的皮囊下吃尽苦头的人才看得清楚明白,他从来不是个好人!

覆舟山,怎么就葬不下他谢三郎呢?

看清楚袁家主怨毒的眼神,谢昀也不在意,想杀他的人很多,但是杀不了他的人更多。

所谓成王败寇,从出生起,每一步他都在与人鏖战搏斗,胜者获得一切,败者一无所有。

性命,只是这个环节,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我总有办法让他选了我。”谢昀睨着他,轻轻地说:“你们若以为选个温和的宗子就能免受此‘劫难’?大错特错,是时局成就了我,也是时局败了你们。”

袁家主蠕动几下嘴唇,呼吸沉重,犹如下着恶咒:

“谢三郎,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你所控,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愿所偿!你现在看着风光,但一意孤行必没有好下场——”

“你敢说,谢璋死前就没有后悔,没有后悔选了你吗!他是想弃了你啊——”

谢昀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是后悔过,可那又如何?

谢昀将他的叫骂声弃之脑后,坚定而从容地走入昏暗的夜色。

九郎的侍卫扑了个空。

扶光院里的人都不在,他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好巧不巧撞见踏着月色而归的谢三郎与苍怀。

谢昀听了他的话就直接转身往九郎的秋籁院去接人。

侍卫正好是那次九郎带去安城的,看见这一幕不由心想,府里的传闻扑朔迷离,但在他看来,三郎确实待这女郎与旁人不一般!

秋籁院的正堂灯火通明,两名婢女都按不住罗纨之,谢九郎一个郎君也不好上手帮忙,只能端着碗连声哄她乖乖喝药。

门口处走进两人。

“三郎来了。”

闻声谢九郎回过头,就着温暖的烛火,看见眼尾还带着凉薄冷意的谢三郎,起身解释:“三兄,罗娘子八成是喝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神志不清的,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她不是喝醉了?”谢昀盯着满脸酡红、醉眼朦胧的罗纨之,微一皱眉。

谢九郎摇头,“我看不像醉酒,不说醉不醉,她这个状态也不可能好端端走到我这儿来……”

未完之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罗纨之到谢府才一个多月,除去文渊阁、家塾之外,别的地方她基本没有涉足,就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半途没有掉进池塘里都是万幸。

罗纨之裹着大衫、薄毯,发丝乱糟糟翘在脸颊,耳边两颗圆润的小珍珠尚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而她潋滟的目光落在谢三郎和九郎脸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婢女在谢三郎进来后不约而同躬身后退,此刻没人按住的女郎就摇摇晃晃起身,裹住身体的薄毯从她肩头滑下,居然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屋中的几人顿时吓傻了眼,纷纷低头避嫌,唯有谢昀目光不避,看她行动。

忽然女郎脚下被垂落的毯子一绊,人就往前扑。

幸亏谢昀瞧见了,及时走前几步,张开手臂接住倒过来的女郎,女郎的身骨纤细,好似没有重量的一片鹅毛,扑了他一怀的幽香。

他抱住人,伸脚把地上的毯子勾了起来,裹住她裸。露的肩膀,罗纨之在他手中,抬头看着他的脸,水盈盈的眸子还轻轻眨了眨,蝶翅般的浓睫把眸中的水光搅得潋滟。

“九郎,老夫人院中的岑嬷嬷在过来的路上。”一婢女进来禀告。

“岑嬷嬷?她这么晚到这里来做什么?”九郎摸不着头脑,今日的怪事一件接一件,他正要回头问三兄。

那边谢昀已经果断把想要挣扎的女郎拦腰抱起来,“我们从侧门出去,苍怀去请宋大夫来。”

苍怀面色不改,唯有眼睛再次震了震,他紧随谢昀的脚步往外,口里道:“宋大夫去城西义诊了,找起来要费点时间……”

“多派几个人去找,找到立刻带回来。”

苍怀领命。

谢九郎见谢三郎带人走了,也明白他是在避人,遂理了理衣袖,让婢女把堂厅速度收拾好,自己则揉着太阳穴出门去迎岑嬷嬷。

头疼,这位可是老夫人的眼线,整个谢府最难缠的老嬷嬷。

月光如霜,落满小径,林枭桀桀伴着虫语。

罗纨之在走动间被晃得半醉半醒,有力的臂膀环过她的腰,托在她大腿之下,她的一只胳膊随着晃动能轻触到一面宽厚的背。

身上好热就好像受寒引起的发热一样,烧得她眼睛都要疼了。

谢三郎虽然抱着她也一点不费劲,可是罗纨之却难受得不行。

所有的重量都紧悬于那一条用力箍筋她身体的手臂,就好像把她吊了起来。

没过多久,罗纨之的胃又重新翻腾。

“放、放开我……”她捂着嘴,挣扎得厉害。

谢昀不得不把她放下来,女郎立刻瘫到地上,欲呕却先咳了起来。

谢三郎何时照顾过“酒鬼”,只是眼下苍怀、素心不在,他那些暗卫又不好召出来干这种事,他只能亲自动手。

怕女郎待会吐自己身上,他干脆把人掀到了他的膝上,让她趴好,用膝盖轻颠着她,帮助她平缓气息。

这种事谢昀生疏,也是自己想当然这样做。

不管有没有用,心意总是好的。

只是罗纨之领不了一点情,没几下,小手拍着他的大腿,哭道:“别、别再顶了,要、要吐了。”

谢昀听到她说不舒服,马上松开手。

罗纨之立刻从他的膝头爬下,蹲到一边的花丛旁。

可还是和之前一样,想吐却连水都吐不出来,罗纨之泪眼婆娑地坐在地上半晌,又被谢昀拉了起来。

“不能喝酒,怎么还喝这么多?”

罗纨之推开他,拧眉结巴道:“你、你别管。”

谢昀:“?”

罗纨之话都说不利索,人也站不直,但拒绝地很干脆,也不要人扶,就固执地想自己走。

可当她摇摇晃晃原地转了一个圈后似是不知道方向,又把浮着红晕的脸转向他,“你能不能……”

她认真想了会,歪头问:“……带我去找谢九郎?”

“九郎?”

“嗯!”罗纨之用力点了下头。

“为什么是九郎?”

“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