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般大的空间,竟也不够她折腾。起初半个月,晏长裕夜夜都?会被闹醒。
有时是被手臂打了,有时是被脚踹了,有时又是一颗团子?滚进了他的怀里,撞在?他的胸膛,直接把他撞醒了。
在?又一次被闹醒后,晏长裕认真地考虑是否要继续同床睡下去。
只是没等他想清楚,那颗软乎乎的团子?忽而又滚进了他的怀里。不等反应,两条柔软细嫩纤细的手臂伸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那张软嫩的小脸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她的力道不轻,况且,寝衣轻薄,根本挡不住另一人的温度。肌肤相贴带来的冲击更是无法阻挡。
他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
怀里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晏长裕的思绪倏然被打断,一时,竟再也续不上了。
“……夫君……”
怀里的人蹭着他的胸膛,软软的呢喃,像是充满了喜爱和?依恋,“喜欢……”
“嗯。”
晏长裕下意识应了一声,待他反应过?来时,手也已经顺手把人圈住了。甚至为了让她睡得好,他还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并为她掖好了被角。
待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反应过?来。
——他想,身为丈夫,可以多包容一些。
至于方才考虑的问题,早已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他搂紧了怀中妻子?,闭上眼,睡了。
习惯不容易改变,但人的适应能力从来很好。一个月后,晏长裕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妻子?的睡姿了。
他甚至都?不会再被闹醒。
只会在?那团子?闯入怀里时,顺手紧紧环住她。以他的力道,怀里的团子?再怎么滚,也滚不出?他的禁锢。
她要动,他就抱得更紧一些。
如此,所有的问题便都?解决了。
他们的磨合期也终于顺利结束。
自新婚夜后,但凡他们在?一起,每一夜都?是同榻而眠。直到?……他们为了陆瑾大吵一架,那一夜,他走了。
而第二日?,她搬进了冷宫。
此后,又发生了何事?
这段冷战又是何时结束,如何结束的?
晏长裕努力去寻找答案,然而记忆戛然而止,那张曾一闪而过?的和?离书又出?现?在?眼前,心脏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干涩的疼。
不算很疼,却很是酸楚。不知?为甚,那一刻,晏长裕忽然很想很想再靠近她一点。
……他想念他的妻子?,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体温,想念她的一切。
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进了这间陌生的小屋,走到?了她的床前。
他本来只是想要来看一眼。
只看一眼而已。
没到?合适的时机,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
她已经够躲着他了。
况且,她现?在?还是别人的妻子?。
他并不想那般下作?。
可是人心或许便是如此。
他曾自以为自己能够绝对掌控,可最后,还是露出?了败相。
在?他放任的那一瞬,便失去了对它的掌控权。
“唔……凉……”
床上的团子?动了动,嘟着红润的唇,眉心的红痣都?拧了起来。
晏长裕本能地弯腰,捡起落在?床外的被子?,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未免她再踢被,他仔细地掖好了被角。
这是今生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却做得无比顺手。
被子?重?回身上后,床上的人终于疏散了眉头,水润饱满的唇瓣微微翘起,看得出?她很是满意。
晏长裕也不由跟着翘起了唇。
只是那抹弧度方停留一瞬,便倏然凝住。
“……师兄,谢谢……”
床上的女子?抱紧了身上的被子?,反射性的朝前蹭了蹭。
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当然只能蹭了一个空。不过?只这一个动作?,这四个字,已经足以伤到?他。
那片刻的温情仿若幻觉,顷刻间便消逝得一干二净。
晏长裕直起了身。
他后退了一步,蓦然转身。
大步朝前。
转瞬间,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走得很快,一路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回头多看一眼,便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戾气和?嫉妒,打乱计划。
所以,他得走。
走得越快越好。
“殿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声音。
晏长裕倏然停住脚步,这才发现?,他竟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闭了闭眼,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平静地唤了一声:“海嬷嬷。”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她打扮得很是简朴,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仪态极好,只不过?左边脸上有一大块伤疤,显得有些狰狞。
那是烧伤的痕迹。
此刻,老妇人看着晏长裕的目光很是温和?慈爱,眼底还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殿下方才是去见元朝郡主了么?”
海嬷嬷主动问。
晏长裕没有回答,但沉默便是默认了。
海嬷嬷是元后的乳母,曾跟着元后入宫。元后死后,她便也隐匿了声息,极少出?现?在?人前,只专心陪在?小太子?身边。
只不过?那时,继后入宫,她做不了太多事。
在?晏长裕长到?八岁时,东宫曾起过?一场火,是海嬷嬷不顾危险,闯进大火中救出?了小太子?。
只是自此之后,海嬷嬷便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海嬷嬷死在?了那场火中。但其实?,海嬷嬷只是离了宫,住进了这护国寺。
宫里,已经容不得她了。
若不走,等待她与殿下的只有数不清的危险。
海嬷嬷本意是真的死在?那场火中。结果待她醒来时,却发现?她已出?了宫,到?了护国寺,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嬷嬷,您不会死。”小太子?站在?床前,无比认真地说,“孤要您寿终正寝。”
此后,海嬷嬷便落在?了护国寺,过?上了平静安稳的生活。
这一点,就连洪文帝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晏长裕偶尔会来护国寺。外人只以为他是为君父和?逝去的生母祈福,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来看海嬷嬷的。
——虽然晏长裕从未说过?,但海嬷嬷知?道自己看到?的太子?其实?没有外表那么冷漠。
他与他的母亲一样,撬开那一层伪装的硬壳,便发现?心有多么软。
偏偏,他们从不承认这一点。
这样的性子?,是最吃亏的。
“殿下,今日?老奴也瞧见了郡主。”海嬷嬷轻叹口?气,忽然说,“若老奴没有看错,元朝郡主与瑞王应当还没有圆房。”
闺中姑娘与真正成了婚的妇人是不同的。
普通人看不出?区别,但曾在?高门大户,又在?宫中待过?的海嬷嬷自是不一样。她本意只是想看一眼,牵走了他们殿下的心的人,是何番模样。
结果却是无意发现?了这点意外之事。
海嬷嬷本是不想说出?来的。
毕竟那位郡主已经嫁了人,她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像他的母亲那般,害了自己,蹉跎一生。
他要走的路本就艰难,何必再添风霜刀剑?
只是在?对上那双黑眸时,海嬷嬷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外人瞧不出?,她却看懂了——她曾在?小姐死时发誓要倾尽全力,并用命去保护的殿下很伤心很难过?。
“……嬷嬷,您说什?么?”
清凉的月光下,晏长裕的眼睛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