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徐轲(前世篇)(2 / 2)
此时夜风一吹,风珏打了个冷颤,酒意醒了两分。
“没、没什么。”
风珏作势头疼,连连摆手离开。
徐轲心下微沉,但却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计划。
他为了给先主报仇,已经筹谋了许久,绝对不能在此时半途而废。
徐轲承认,姜芃姬作为主公比先主好很多很多,但那又如何?
救他离开泥沼的人是先主,徐轲那日便对天允诺——终其一生,不变忠心。
对他而言,此事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该做与不该做的区别。
徐轲利用姜芃姬对他的信任,篡改军报,误传军情,不仅暗中串联有野心的降将谋反,还引姜芃姬带兵深入敌人包围圈,趁势阻断了姜芃姬的军粮供应和任何能逃生的后路。
等姜芃姬的心腹发现不对劲,最佳的救援时间早就过了。
亓官让摇着羽扇,平静道,“她待你不薄。”
徐轲将密谋数年的暗线全部用上,他便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被亓官让带人捉拿,他也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不过——
在他死之前,黄泉路上还有个姜芃姬,他也不算亏。
“待我不薄又如何?我倒是宁愿用这些‘不薄’,换来我主性命,一家安全。”徐轲道,“再者,啧——若非愚蠢,徒有莽夫之勇,自视甚高,你们也不会用了这么久才发现不对劲。”
一天一夜,尸斑都出来了。
徐轲迄今还记得旧主之死。
姜芃姬下手可重了。
旧主被悬挂城墙示众,家眷老小也在逃窜中无一生还。
亓官让道,“为何如此死心眼?你口中的那位‘主公’,并非明主,早死晚死都一样,不过是时辰不同罢了。他便是不死在主公手里,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聪明如你,岂会看不透?”
“可他是被姜芃姬亲手斩杀的,你口中的假设不存在。”徐轲冷笑道,“姜芃姬是明主也罢,我主空有野心没有能力也好,与我徐轲何干?这天下黎民的死活,从来不是我关心的。你们有救济苍生、终结乱世的宏伟志愿,而我徐轲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眼里没有黑白公道!”
他也腻歪了所谓“王法”,这世道本就混沌杂乱,换了一个姜芃姬,不过是重复前人的老路。
她会给天下百姓带来公正?
她能让律法彻底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别说笑话逗他了!
徐轲从头到尾,只是要这人的命,祭奠旧主被杀之仇,没有其他废话可说的。
亓官让叹道,“如此,也无甚好说了。徐孝舆,路上好走,算是这两年共事的一点儿情面。”
念在这些情面的份上,让徐轲有个体面的死法。
徐轲觉得有些不对劲。
“姜芃姬被杀,为何你无动于衷?”
亓官让道,“我主眼明心亮,最擅洞察人心,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岂会看不出来?”
徐轲心下微沉,“她没中计?”
亓官让道,“中计了,但应该是故意踩的,不过是将计就计。”
顶多狼狈一些,一颗心被伤得狠了些。
亓官让相信自家主公在某些时间,她是真的信任过徐轲的,甚至给了他机会。
如果徐轲放弃计划,那么这事儿就揭过去,可惜徐轲没有。
正好给了姜芃姬机会清理帐下不忠之人。
哪怕元气大伤也要清理一批,权当是去芜存菁。
徐轲冷笑道,“敌军伏兵七千,她断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精心挑选的金祁川便是她的葬身之地!
此时,帐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甲胄碰撞声音,熟悉的脚步以及熟悉的冷漠嗓音。
“那还真是让孝舆失望了,我不仅生还了,还毫发无损。”
军帐被掀起,进来个浑身浴血的人。
她足下草鞋不知吸了多少血,每一个脚印都带着血痕。
徐轲望着她不言语,亓官让行了一礼,侧身退到一旁。
刷得一声,长刀出鞘,本该雪白的刀身还有屡屡干涸的血迹,直接抵在徐轲喉间。
“你的选择我也看到了,我懒得与你再废话——”姜芃姬脸上也都是血,大部分干涸成了血块,但还有一些未干的浓血挂在脸上,遮住她的神情,只剩那双冷漠的、充斥着杀意的眸子还清晰可见,“徐孝舆,我这人最恨背叛,背叛之人,不论身份、功绩……在我跟前,唯有一死!”
不久之前,亓官让在姜芃姬跟前求了情,姜芃姬的态度是拒绝的。
“文证,背叛就是背叛,他做下这事儿的时候,他就是个死人了。”
当然,亓官让的求情也不是没有用。
原先姜芃姬是想让徐轲受凌迟之刑,现在改为亲自斩首。
“一刀断你我主臣之情。”
“徐轲,下一世,莫要再让我看到你!”
“你可要记得,看到我也滚远一些,你的背叛让我恶心至极!”
姜芃姬对背叛之人有多恨呢?
徐轲的尸首被吊在金祁川暴晒数十年不得入土。
姜朝立国之后,曾与徐轲交好的友人替他美言,希望姜芃姬准许让徐轲入土为安,也被一一申斥,严重的还被责令停职滚回家反省两个月。直到宸帝驾崩第二年,新帝大赦天下。
金祁川的尸骨,这才得以入土。
原先还是没可能的。
毕竟暴晒徐轲尸骨是先帝下的命令,姜琰不想在亡母新丧的时候,改了她的命令。
但上这封奏折的人是辅政大臣亓官让,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徐轲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可老臣实在不愿此事成为后世百姓攻讦先帝暴戾的证据之一。”
先帝在世时候不在意名声,亓官让却不能不在意。
金祁川的尸骨在风吹雨打中悬吊近三十年,也够了。
“好,此事朕再想想。”
多年之后,姜琰无聊收拾亡母遗物,发现一个古怪的小匣子。
匣子内放着一本褪了色的奏本。
姜琰仔细一看,发现这是徐轲挚友上书,请求赦免徐轲的奏本。
亡母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可。”
数十年的恩怨,随着故事里的人一一作古,成了史书上寥寥几点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