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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姜琰(前世篇)(2 / 2)

“母亲的身体越发虚了。”

姜琰看着从小仰慕到大的母亲也有虚弱病痛的时候,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丰攸低声道,“据闻……陛下两月之前便私下命人赶制新的龙袍,身材大小与殿下一致。”

禅让的事情从姜琰成人那日便有风声了,这是陛下试探众臣的信号。

如今连龙袍都开始制作,明显禅让这事儿也快临近。

姜琰道,“母亲欲禅位,这事儿群臣都知道,但能否禅位成功……此事怕不会如母亲的愿。”

她早有预料,母亲会在禅位之前来一次大动作,替她肃清登极前最后的障碍,但从未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动作”。一日之间,姜琰三个血亲亡了两个,另一个也是半死不活。

当她听到太傅被乱臣逼迫,自尽殿前,整个人如坠冰窖,无尽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大脑。

“卫——琮!!!”

这两个字仿佛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丰攸看到她双眸迸出的浓烈杀意。

“殿下,陛下宣召。”

丰攸垂首,没有直视姜琰的脸。

他也知道,此时的姜琰怕是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

姜琰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如木人一样身姿僵硬地踏入殿内,一群重臣在龙塌前跪了一地。

陛下脸色苍白疲累。

她命亓官让为辅政大臣,宣读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圣旨一封接着一封,不仅有禅位的、命姜琰登极的,还有对乱臣贼子的处置,不包括卫琮。

姜琰看着龙塌上的母亲,酸涩的眼睛挤不出半滴泪水。

母亲算准了每一步棋子,准备了齐全的圣旨,唯独对卫琮的处置是口传的。

为何?

因为她根本没想过卫琮会牵扯进来,更没想过卫慈会死。

从来无往不利的母亲,却在最后一局输得狼狈,真正的满盘皆输。

卫琮被罚守皇陵十二年,不满期限不得离开半步。

十二年的期限,足够卫琮想通,也足够姜琰放下对他的杀意。

“母亲不久人世,此时连女儿都要算计一次吗?”

她就是想杀卫琮怎么样了?

眼前的人一旦龙驭宾天成了先帝,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拦她想杀一个人?

母亲却道,“真杀了,懊悔的是你。”

姜琰道,“可他害死了孤两个亲人!”

母亲苦笑道,“并非他一人之错,我与你父亲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你,同样亏待许多。”

这还是姜琰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我”以及“你父亲”这样的词汇。

听到这两个词的瞬间,泪水似崩溃一般从眼眶流出。

“当真亏待,你倒是为孤活下来啊!”

只是,油尽灯枯的人如何还能活?

朝阳即将升起之前,丧钟响起,姜琰在众臣的拥趸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帝王。

“母亲没有等到这一日的朝阳升起,同样也没等到禅位与那人游遍天下的机会。”

姜琰忍着万千情绪,一边办理母亲的丧事一边命人暗中处理卫慈的丧仪,至于卫琮——她现在连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到——她对卫琮的羡慕嫉妒以及说不出的恨意,知晓的人不多。

一场闹剧,带走了两个知情者。

仅剩的一个陪着她走过这段最难熬的岁月。

直到承载母亲遗体的棺椁进入帝陵,这一切才尘埃落定。

外人以为棺椁内只有母亲的尸首,殊不知姜琰还放了另一具。

如果有人在此时掘了卫慈的坟墓,便会发现棺内的尸首不翼而飞,仅剩一套朝服。

“看到了吧?”

姜琰离开帝陵,命人放下断龙石之前,没头没脑地对丰攸低语一句。

丰攸回答道,“臣看到了。”

“这就是多情的下场。”姜琰冷笑,“为帝者,何须这么多无谓的累赘感情?”

丰攸看着帝陵主墓,心下幽幽一叹。

尽管卫慈的前车之鉴能让他少走弯路,但也增加了不少障碍。

本以为他能熬到陛下禅位,自己就能踢开“政事”上位。

如今看来,怕是希望渺茫。

父母的例子给陛下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不知此生能否释怀。

十二年后。

陛下看着读书至深夜的女儿,口中溢出一声复杂万千的轻叹。

丰攸道,“陛下今日是去见了他?”

这么多年,丰攸一直不敢踩雷,对卫琮的称呼都是“他”。

陛下道,“见了,老大不小的人还孤身一人,跟以前一样单纯,这么多年没点长进……”

丰攸听了一怔。

他对陛下何其熟悉,一听便知道她提及卫琮的口气与当年截然不同。

“朕让他终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但念在太傅的旧情上,他的子嗣若有出息,也会给机会。”

丰攸听着不说话。

陛下又道,“朕与他吵了一架,这辈子就这么一次。说出自己想说的,心里舒坦多了。”

她是嫉妒这个弟弟的,但又因为储君身份,不得不学着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

时隔多年,再见这位血亲,她却发现自己曾经的嫉妒似乎有些可笑。

因为——

她嫉妒、羡慕、憎恶这个弟弟的同时,却也深深爱着他,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

年少的她肯定不屑承认这点,但中年的她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

丰攸听了这话不觉得意外。

陛下书房藏了几幅画,画中有卫琮。

如果她真恨不得与这个弟弟此生不再相见,那几幅画还能留着碍她眼?

又十四年,姜琰禅位。

丰攸感慨道,“不容易,终于熬出头了。”

姜琰在位时间比先帝长了几年,庆幸退位之时身体康健,没毛没病。

朝中文武早已换了生面孔。

初下江南,听闻此处隐居着一位闻名姜朝的画师。

姜琰与丰攸远远看了一眼。

卫琮继承了太傅的容颜和气质,远远看去,恍若那人重生。

“陛下不过去?”

卫琮带着妻子走遍山川大海,一直不知道暗中有他姐姐派来的人守着护着。

姐弟都是爷爷奶奶辈的人了,何事不能释怀?

坐下来追忆往昔也是好的。

姜琰收回视线,淡漠转身道,“不想见他。”

说了此生不再相见就是不见,她不会轻易毁诺。

她的确是释然了,但却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弟弟怎么相处说话,想想还是不见得好。

远处,坐在池边亭内的画师似有所感,循着望来,只看得到两道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