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扭曲与黑洞(1 / 2)
当郑修想明白这点时,看着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提枪杀入敌阵自证清白的楚成风,内心渐渐平静。
他反倒不急了。
郑修就像是一位旁观者。
一位以公孙陌的身份,站在历史夹缝中的陌路旅人。
楚成风图谋的是公孙陌,和他郑首富没太大关系。
如此一想,郑修表面哈哈,很快再次与楚成风打成一片。
只是,与之前相比,郑修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楚成风为避误会,酒过三巡,解释他与温小妞的关系。
温世山,原名温诗珊。
楚成风年少仗剑,凭着几手家传剑法,闯荡江湖,虽没闯出名气,但就像是一些武侠小说的主角那般,背后有人,家世丰厚,奇遇不断,美人在侧。
“小二,再来一坛!”
郑修举手:“添茶。”
一坛牛饮喝毕,楚成风眼中血丝布满,自觉不过瘾,便再添一壶。
黄酒渐温,酒香溢出,楚成风以平静的口吻继续道:
“那年楚某年方十七,长相自不必说,温文儒雅,翩翩如玉。嘿,你别笑,老子刮去胡须,保准比你俊俏几倍。那时,江湖上流行以‘化名’行走江湖,特别是咱们菁英一辈。”
“那天我叫‘大侠一枝梅’,她叫‘梨花海棠’。”
“楚某受人所托,答应一位老翁,护送他的千金远嫁。当时我稍作打听,二人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只道沿途贼匪横行,老翁恐遭不测,并未放在心上。”
“我当时哪里知其中恩怨,原来那千金其实心系他人,早就与意中人私定终生,并约定在出嫁途中,演一出苦肉计,假装被歹人劫走,好让她能改头换面、寻另一处僻静地,与心上人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那小子出身贫苦,生得一身牛力,本想抢夺,奈何技不如我。后来那姑娘声泪俱下跪在楚某面前,求我放过他们,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郑修:“你从了?”
楚某苦笑:“那当然……没有。当年楚某心高气傲,心想若让这桩婚事黄了,定会坏了名声,便想赶走那小子,让姑娘安安心心嫁了门当户对的富人家。不料那姑娘为了私奔也是厉害,竟用重金聘请了另一位江湖新秀。”
郑修问:“温世山?不,梨花海棠?”
楚成风点点头:“是,正是温诗珊。可楚某当时并不知她真正身份,与她大战三百回合,胜负难分,最后在缠斗中,我与她失足滚下山崖,被几根枯藤缠住,苟活下来。”
“那温诗珊如此厉害?”
楚成风喝多几杯,眼神迷离,说出后续。
原来那温诗珊并非厉害,而是她的出身。这又得从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的渊源说起。传说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的第一代家主,曾是一对夫妻,师出同门。然这对夫妻因某些家庭矛盾决裂,昔日同床共枕,后成了生死仇敌。
夫妻二人将师传剑谱一分为二,各执其一,因此剑谱分别创建了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
两门剑谱师出同源,本是相辅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胜负。而因为这半卷剑谱,梅花山庄与梨花山庄斗了几百年,早忘了他们最初的渊源其实是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凄美绝恋。
再说回楚成风与温诗珊坠落山崖,在崖下暗无天日,他们以为出世无望,后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他们在山崖底下度了半年,某一天,大雨滂沱,山泥倾泻,曾缠住他们的蔓藤被暴雨冲下。蔓藤可承受二人重量,他们借着蔓藤去到山腰,于山腰狭窄处相互借力,总算逃出生天。重回江湖,楚成风与温诗珊二人宛若隔世,楚成风决定带温诗珊返回梅花山庄,在长辈的见证下,迎娶温诗珊。
楚成风当时与温诗珊尚且年轻,仍未继承家族恩怨。当二人来到梅花山庄,见了楚父时,一对鸳鸯同时傻眼,他们谁也不曾想到,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二人竟是世家仇敌。因此,梅花山庄这边倒没什么,若温诗珊能嫁入梅花山庄,半卷剑谱自然成了嫁妆,如此一来剑谱破镜重圆,也能圆了梅花山庄数百年的心愿。
偏偏温父膝下无儿,只有独女,他提出条件,二人要结合可以,但必须是楚成风入赘梨花山庄,并答应绝不能将梨花剑谱传回楚家。
江湖上,门户之见,传承之别,无法轻易打破。最终因无法谈拢,楚父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逼楚成风与温诗珊断绝关系。
后来楚成风在大雨下坐了一夜,痛定思痛,决定斩断情缘。分开时楚成风为了让温诗珊死心,便说出一句气话:“楚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这句话一出,温诗珊脸色煞白,只觉天雷滚滚,雷得不行,浑浑噩噩返回家中。
好狗血啊。
感觉光是楚成风与温诗珊的爱恨情仇,就能让西门大文豪写一部离经叛道的畅销书了。
喝着茶,郑修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日渐黄昏,这故事竟丰富了郑修无聊的午后时光。他听到这里,心中吐槽一句,见楚成风面露怀缅之色,捧着酒杯闭上眼睛,眉头拧起,一副落魄沧桑的模样,郑修心里想着“狗血”,脱口而出却成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肝肠寸断。不知后来,楚兄与温姑娘之间,可否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楚成风嗤笑一声,眨眼又将第二坛吹完,冷声道:“那些年,楚某终日嗜酒如命,无心练剑,荒废了一身功夫,直到第五个春秋……出事了。”
楚成风身为梅花山庄三少爷,前面自然还有俩兄弟。偏偏大哥出生时体质虚弱,不适习武,无法继承家业。二哥天赋远不如楚成风,所以楚成风一直被当做梅花山庄下一任家主来培养,所以当时梨花山庄提出要让楚成风入赘,才会将楚父气得拂袖而去,逼着楚成风与温诗珊断绝关系。
楚二哥不愿见楚成风就这般颓废下去,决定出手。他独自一人提剑走上梨花山庄,说是要挑战当今梨花庄主,他若赢了便让温诗珊风光嫁入楚家。那时楚二哥根本不知,楚成风分别时那句话,让温诗珊这五年来变了另一个人,不仅改名为温世山,且行为举止皆扮作男人。温诗珊这般作为让温父心痛不已,并将这一切都怪罪到梅花山庄的头上,而那日二哥上门挑战,温父直道巧了,当场接下,并在比拼中,挑断了二哥手筋脚筋,断其剑,送回梅花山庄,以此解气。
二哥被这般对待,虽然留了一命,却与废人无异,楚父气炸,第二日便焚香沐浴,穿上一袭白袍,执剑杀上梨花山庄,要与梨花庄主决议生死,了却这数百年两家人的恩怨。
最后,梅花庄主胜,怒火焚心,一剑刺穿梨花庄主胸口。
这一战在武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梨花山庄也因此没落,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家族。
梅花庄主大胜离去,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舒了恶气。梨花庄主奄奄一息,临死前让温诗珊发下毒誓,定要在这一辈,彻底将楚成风压在身下,洗去梨花山庄的污名,让温诗珊重振梨花山庄,否则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酒与故事是绝配。
哪怕酒不够醇,故事结局不够美,但足以令人动容。
郑修唏嘘道:“荡气回肠。”
楚成风醉醺醺地指着郑修鼻子:“你懂个屁。”
郑修笑道:“小弟是不懂,可我认为,不必如此。”
楚成风趴在桌上,口齿不清,含糊道:“这就是江湖呀,身……不由己。”
郑修痛心疾首:“痛,太痛了。”
“呼……呼……呼……”
楚成风醉了。
醉着醉着睡了。
睡着睡着哭了。
到最后打起了呼噜,嘎嘎响。
郑修坐在那处,安静地等着。
茶肆里人来人往,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郑修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一饮而尽。
浊、苦、辣、呛,百般滋味难销愁。
“难喝。”
公孙陌道。
黑云敝月,月黑风高。
外面隐约有一道道身影在屋顶上走动。
“这位公子,咱们打烊了呀,你瞧,楚大侠这般躺着,也不太好,要不你看,你送他回房里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