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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2 / 2)

陈文秀在心里嗤笑,那样算是“回京”吗?

那怕是明春王这一辈子里最是狼狈的时候。

即便是在他身边的时候,陈文秀其实多少是能感觉到明春王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他看着温和内敛,是天下闻名的木匠王爷,是没什么人会关注的普通郡王……可也同样是他,利用陈文秀,怀揣着远大的希冀,带着颠覆王朝的愿望,还真真付之行动,造成了百姓颠沛流离的痛苦……会有那样的欲望,明春王就算再怎么伪装,也是无法假装得了那狰狞的一面。

“林欢……他还好吗?”

陈文秀道。

“他想见你。”

郑明春没再装神弄鬼,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然后递给了陈文秀。

正始帝站在月下。

清辉的月光散落在树梢,在庭院,就如同水铺开一层淡淡的银白。帝王身上的杀气逐渐收敛下来,抬手摸了摸脖颈,歪了歪脖子,“刘昊,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昊欠身说道:“陛下,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全都在妥善进行中。”

他顿了顿。

“您不打算将此事告知莫尚书吗?”

他试探着问。

正始帝笑了笑,“你觉得夫子会答应吗?”

这……

莫惊春那性格,刘昊怎么想,都觉得,莫尚书大抵是会拒绝的。

正始帝看着刘昊无话,便笑着说道:“如果他会答应的话,寡人就不必等到今日。”

刘昊有些不理解陛下的意思。

正始帝却没有解释。

他背着手,站在御花园中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这本该是后宫人赏景的好去处,可如今却是变得无人问津。正始帝看着那几株长得非常妖艳的话,忽而露出一个诡奇的微笑,“看来,就连这些花花草草,也是清楚,这人之精华,才是最好的肥料。”

刘昊:“……”陛下这话听起来,特别有种恐怖恶鬼的感觉。

他自己瞎捉摸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

陛下这个念想,已经不是一年一月,而是间隔了许久,思忖了许久,一直都没有忘却。可太傅是不会答应的,至少从前的太傅,肯定是不会答应陛下做这样荒唐可笑的事情。

但是……

似乎在谭庆山的事情后,莫惊春对陛下的容忍和退让,比之前更甚之。

不管是陛下公开了他与莫惊春的干系,还是后来莫惊春默许了陛下的动作,更是亲自将陛下迎入了莫府……

此番种种,可谓是默许,更是一种主动的表态。

谭庆山之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唯独陛下和莫惊春清楚内情,即便是当时跟在身边的卫壹和墨痕,都知道得不多。

这是属于陛下和莫惊春的秘密。

也正是这个秘密,造就了莫惊春如今待陛下的宽容。

……是,刘昊甚至觉得,如果不用上“宽容”或者是“容忍”这样的词句,当真无法形容陛下的胡闹。

”刘昊,你觉得,如果莫惊春死去的话,寡人会做些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刘昊一愣。

这是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陛下,太傅在您的保护下,是不会出事的。”刘昊谨慎地说道。

在还未清楚陛下是什么意思时,他是不敢表露太多。

“实话实话,你在这呆个什么劲儿呢?”正始帝不耐烦地看了眼刘昊,那架势颇像是想要将刘昊拿来练手。

刘昊苦笑着说道:“哎呀,陛下,您这不是让奴婢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那奴婢一时间怎么想得出来?只是……如果太傅出事的话,陛下肯定会让那些人伏诛,更有那些掺和其中的罪魁祸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尽量用更为柔和的语句,去形容陛下会做出来的事情。

刘昊所描绘的字句,不过是陛下有可能做出来的十分之一,甚至还比不上。

但更多的,刘昊可不会说。

毕竟,那样岂非是指着陛下的鼻子,指名道姓地责骂陛下?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昊,“滑头。”

刘昊讪笑着说道:“您这也得给奴婢留点余地,毕竟,奴婢可是从来都是希望莫尚书可以平平安安,健康长寿的。”

正始帝脸上的神色稍稍收敛,叹息了一声,“是啊。”

他的眼神落在庭院中如流水的月光,淡淡地重复道。

“是啊。”

刘昊不由得皱眉。

陛下这表露出来的态度,多少有些……

他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住了口,也一并看向如流水的庭院。

到了晚间,长乐宫逐渐安静下来。

守夜的太监换做是德百,但其实也无需入殿,甚至还可以有个休息的小间。真正需要熬个通宵的人,是那些二等太监。不过就算是德百,其实也不敢睡得踏实。

这夜间无事则矣,若是有事,可是惊天辟地,让人担忧。

正始帝最近都少有夜半前往莫府的举动,盖因莫广生那个烦人的蠢物,不知是打哪里意识到了莫惊春偶尔夜半会和他相见,最近默默加强了莫府的守卫不说,还见天没事找事地守在墨香院外。

在莫广生第七次遇到陛下的时候,两人忍不住干架。

然后半夜闹出来的动静,差点让阖府的人都知道,惹得赶来的莫惊春大发雷霆,将陛下和兄长全都轰了出去。

正始帝:“你死定了。”

莫广生跳脚:“我他娘的才要叫屈好吗?”他可是有家都不得回!

正始帝这么一想也是,愉悦地回去了。

留下莫广生在夜半深沉时,独自一人孤独寂寥。

莫广生:?

是人吗您?

正始帝躺下来前,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许是因为刚见了血,所以情绪还是有些焦躁暴戾,只是刚才散去的杀气,不过是面上的事情。至于根骨里的郁色,那是半点都没有改变。

窗外,殿外,风声清脆。

帝王听了许久,逐渐地沉睡入梦。

梦。

公冶启睁开眼。

他有些困乏。

像是大梦初醒,像是一直笼罩在他眼前的朦胧布条被猛地抽去,耳边只余下一把聒噪的声音,如何也听不清楚。

累极,倦极。

“吵死了。”

公冶启凶恶地叫嚷着。

心中暴戾之气乍然而起,他恨不得要杀些什么人,又或是将什么东西在眼前彻底毁掉,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公冶启心头这诡奇而疯狂的怒气。

这……有些不对劲。

公冶启缓缓睁开眼。

破晓的天光,扎入他的眼。

刺疼得很。

他什么时候,那么畏惧日光了?

在撕开一切的静默后,一把急促,带着哭腔的声音,焦急地在公冶启的耳边回荡着,“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您且将手松开,莫太傅,莫太傅他已经死了。”

莫……太傅?

公冶启的意识有过一瞬间短暂地明悟。

他记得这个人。

他记得这个,低调而无趣的人。

是他的夫子,是莫家的人,是腐朽愚昧的朝臣,是……

公冶启低头。

他看清楚那个人的脸色,血污遮盖住他的面孔,却仍然挡不住那青白的神情,那正是被剥夺了鲜活之气的模样,那正是死气布满的迹象,那……他死了。

公冶启怔愣地看着怀中人。

一个,在他记忆中,几乎想不起来的人。

叫……莫,惊春。

惊春。

非常惊艳的名字。

却落在他的身上,公冶启曾想,这十分地不匹配。

“……孤,睡了多久?”

脸上有疤痕的刘昊愣住,他眼角的那点泪水本来是憋出来的。在疯狂的帝王面前,将自己伪装得非常孱弱,在和陛下足够熟悉的前提下,那正是能让陛下稍稍留情的可能……但那也说不准。

十有二三的可能。

刘昊虽然恨极了莫惊春的冲动,却也深感悲哀。

陛下陷入长久的疯狂,这是谁也不想见的。

而历经如此艰辛,重新站在长乐宫前,刘昊却不容许任何人动摇陛下的帝位。即便是莫惊春,勉强算得上他昔日友人的人,也不例外。

……可这不意味着刘昊不会动容。

居然是莫惊春。

怎么会是莫惊春?

他心里也忍不住回荡着这个想法。

可是陛下刚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