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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1 / 2)

葭音忽然想起来, 将才在会客前堂内。

佛子端坐于帘后,清雅温和的诵经之声。

明面上, 他是在跟温七置气。

一道道吟诵之声, 犹如潺潺流水,斯文地流显出来,那时葭音只顾着逗弄镜容, 全然未注意到,那时他念诵的是诀别之词。

佛子捻着佛珠, 声音如珠玑碰撞。

为她恭敬而虔诚地祈福。

祝她,在即便没有他的年岁里,平安,喜乐,康健。

后知后觉的情谊一下从心底里弥漫到眼眶, 豆大的玉珠子噼里啪啦砸下来,不知不觉中还掺杂了些冰粒子。新的一年来临, 寒冬却未曾过去, 门边儿新帖烫红, 那幅出自林子宴手笔的春联上也沾染上了湿湿的雨雪。

寒气冲破袖袍, 一下蹿到人脊背后面。葭音攥着伞柄, 遥望天色暗沉,浓云好似连绵的黑山,沉重地挂在天际, 压抑得人有些喘不上来气儿。

她在林府静坐了一整天。

第二日, 她去了书房,林子宴没拦着, 只叫下人多做些补补身子的饭菜。

直到第三日。

林子宴从下人手里接过饭菜, 端进了书房。

一下便见那道娇小的身形伏于桌案前, 不知在看着什么。

“嫂嫂,我知你难过,可也不能不吃饭。人这身子不能垮,一垮了,什么糟心事儿也都跟着来了。”

小厨房做了葭音最爱吃的小竹笋。

窗外风雪呼啸,冰冷冷的雪粒子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窗纱,听得人心头犯悸。林子宴垂下眼,才发现她正在看《大魏武将传记》。

其上,记录了大魏开国以来,有功名的武将。

何贵妃之父,何聿也在其列。

林子宴把小竹笋往她面前推了推。

“嫂嫂。”

她完全没有胃口的。

林子宴原以为葭音在看何聿,凑近些,才看清楚一个人名。

——齐崇。

她似乎也看累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问他:“子宴,这书上记载的大多都是武将战功,什么时候打了什么胜仗。至于其他的,你对齐老将军知道多少?”

对方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将自己知晓的全盘托出:

“其他我也不知晓,只知道齐老将军是何将军的前辈,用他们的话,就是‘齐崇不退,何聿不出’。不过也因为这一点,何聿十分忌讳下人提起齐崇的名字,总觉得自己被轻看了。”

“不过齐崇确实很有军事才能,在军中也颇有盛望。虽说脾气是古怪了些,但是对麾下将士们十分亲和。齐将军告老还乡时,军中许多将卒落泪送行。”

“可是他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为何要告老还乡?”

林子宴摇摇头,“嫂嫂,我也不知。”

葭音将书卷合上。

恰在此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镜容一身风雪,撑着一把骨伞,立于菩提树下。

他未穿袈裟,只着了一件极为素白轻薄的衫,好似风一吹,他就会散。

镜容。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风雪了,拔腿往府门外走去。

棠梨馆。

到馆子门口时已暮色沉沉,又正值风雪倾盆,棠梨馆门口驻着守门的丫头。葭音走到屋檐下,将骨伞上的雨水抖了抖,右手握拳,叩了三下门。

“谁呀。”

棠梨馆虽也是部分官老爷们的取乐之地,却又不比昼伏夜出的青.楼,馆子里的姑娘们大多都已经歇下了。

没歇下的,也都在各自的院子里、屋子里面练声,此时已不见客。

那人的声音有些诧异。

葭音站在门外听着,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对方似乎一脚踩在了水上,懊恼地跺了跺脚,“嘎吱”一声从内打开了门。

“您是……”

她原以为来者是个男子。

却未想到,面前站着的,是位眉目温婉的姑娘。

开门者是个面生的,没有认出葭音来。

她也不觉得奇怪。自从自己嫁到林家后,便很少再与棠梨馆联系,一来是因为沈星颂南下,馆中大小事宜由二姐姐操办,她与二姐姐有些隔阂;二来则是害怕为林家惹来口舌上的麻烦。

馆主下江南做官,每逢年节会回京城,也会带上葭音到棠梨馆聚聚,与她联络联络感情。

沈星颂同她说,不必觉得生分,你喜欢唱戏,就多来馆中坐坐,权当回自己家一样。

他说这句话时,正是去年年关,硕大的烟火在星空中炸开,绚烂的火光同星子一般闪烁。

他的语气温柔,认真,且诚恳。

馆主二十有五,事业既成,却未有一妻半妾。

寥落伶仃的家室也让皇后娘娘急了眼,开始给他身边塞女人。

可无论是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无论是举止矜贵的京城贵女,还是妖娆妩媚的舞女歌娘。

沈星颂一个都看不上。

京中传起了流言,棠梨馆那位背景很硬的馆主沈星颂,有断.袖之风。

听到这些传闻时,葭音正与沈星颂在秦淮楼上叙旧。

隔壁那桌似是喝醉了,醺醺然地扯着嗓门,嚷嚷:“听闻那沈家公子就是喜欢男人,许是天天在唱戏的女人堆里混惯了,腻了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

沈星颂:……

紧接着,他看见原本正欲夹菜的小姑娘,像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

她似乎很感兴趣。

葭音攥着筷子,正听得起劲儿,墙那头的醉汉突然“扑通”醉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儿。

她失望地夹了一块酱汁鸭。

心里头还痒痒的,忍不住问沈星颂:“馆主,他们刚刚说的,可都是……”

沈星颂打断她:“闭嘴,吃饭。”

这么多年过去了,馆主还是这么凶,呜呜。

陡然一道冷风,打断了葭音的思绪。

她从回忆里跋涉出来,心里头想着正事,问那小丫头:

“二姐姐可宿下了?”

对方狐疑地看了葭音一眼。

只见她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竟生得比她们馆里的名角儿还要美丽。

雨线落在她身后,她清丽的身形,笼在一片凄风楚雨里。

百灵答:“还未宿下。不知姑娘有何事?”

一般来棠梨馆的,要么是官老爷,要么是富人家的公子。

像葭音这般,实在少见。

“劳烦转告一声,就说是林家二夫人求见。”

在百灵的带引下,葭音轻车熟路地来到中堂。

二姐姐不是很想见她,奈何对方如今已是林家娘子,更何况还有沈馆主的叮嘱。

白衣女子披了件雪氅,端坐于堂上那把梨木雕花椅,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葭音也知晓二姐姐近年来久病缠绵,身体每况愈下。

她让百灵将带来的药送过去。

二姐姐虽然气色黯淡,可那一双眼仍带有许多锋芒,直愣愣地瞧着她。

“哟,这不是林家二夫人吗,大晚上的,怎么来我们棠梨馆了,真是稀客。”

葭音不明白,为什么二姐姐总是对她有敌意。

现下她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对方话语虽不悦,但林夫人的身份却还是在的,棠梨馆不敢怠慢,百灵呈上了药,又福身过来给葭音倒茶。

大冬天的,喝上一口热茶,人这身子才终于好受了些。

二姐姐也轻呷了一口茶,等着她说明来意。

“今年开春,棠梨馆是不是还要像先前一样,在京中举办春魁宴会?”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且先回答我,是与不是?”

雕花椅上的女人握紧了茶杯,心想着馆主的话,瓮声道:“是。”

棠梨馆分为飞雪湘和西洲楼。

飞雪湘大多是给皇家、官老爷们唱戏的,里面大多是心高气傲、模样端庄大气的伶人,所唱的也都是阳春白雪之曲。

相比起来,西洲楼没有那般曲高和寡,每三年,都要在举办春魁宴,面对的也是京城百姓。

在宴会上,由百姓评选出这三年的头魁。

“怎么,”二姐姐轻瞥了葭音一眼,揶揄道,“林二夫人也想参加这春魁宴啊?”

本是随口一说,却未曾想,对方认真地点头:“正是。”

堂上之人一皱眉。

“真是稀奇,先前你在棠梨馆时,都未曾见你报名过春魁宴,如今你已经不是我们棠梨馆的人了,你这千金之躯,我们怎么使唤得起。”

葭音也笑:“我如今也不是什么林家二夫人了,算不得千金之躯。”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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