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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旧岁新酒(二单元完结)(1 / 2)

“无论如何,老夫此番私自离京,回去总该有个交代,不然圣上问责下来,老夫也是要自保的。”

语毕,韩绍真微微抬首,目光不似言语这般辗转兜圈,直白了当的看向严况。

严况眸底情绪复杂,却未正面回应。一时之间,四下死寂一片,唯余灵堂烛焰跳动,火光摇曳,映出牌位前白烟扰扰。

程如一不由蹙眉,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起初他是不怕死,可如今与严况一路同行,纵人间斑驳,却仍是叫他尝到了重生的滋味。

是甜,是苦,是千般滋味难以言说。

起初,程如一还当严况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冷血酷吏,是个送自己上路的刽子手罢了。可后来,严况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次又一次将他从生死关头拉回人间,程如一方知严况此人复杂,绝非一言一面可定。

程如一虽至今仍不知严况的过往前尘,可却也已渐渐明白……那所谓高官厚禄,权柄风光,于严况而言,不过是枷锁樊笼。

若要叫他重回牢笼身披重枷,那这性命,便不要也罢……!

“再等两日,我便随你回京。”

程如一刚打定了心思,却不料被严况抢先一步……

韩绍真:“什么?”

程如一:“什么!?”

韩绍真得了允诺,自是震惊又欣喜,像是心上巨石终于落地般释然。但梁战英与程如一却皆是一愣,程如一更是不慎喊出了声,毫无意外的惹来了韩绍真一记冷眼。

韩绍真神态威压,还颇有些鄙夷,程如一下意识目光闪躲,但又立即回神……心说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严况回京,便无可惧!但他正要开口,却是被对方一把捉住了手腕。

严况压着程如一手腕微微摇头,随即又转而望向灵位上的故人姓名,唇角轻阖,低声开口。

“沈念早该下葬,拖到今日,便是在等我送他。”

“头七过后,送完他最后一程,我便回京。”

……

沈念下葬的当夜,韩绍真在齐州府最好的酒楼约见严况。

两人相对而坐。严况神色淡漠,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与恩仇的男人,正酒水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倒不是韩绍真贪杯。是因着严况受邀来到此处后,便一言不发。任韩绍真心思百出,变着花样的激对方讲话,严况依旧咬死不开口。

韩绍真久居朝堂,见惯风云,真能令他一筹莫展的敌手少之又少。唯独眼前这自认亏欠的侄子,总是能叫他无计可施。

正当韩绍真准备放弃之时,严况却忽地撂下了一句话。

他道:“韩相公一杯酒,属下回一句话。”

……

又是一杯酒水入喉,韩绍真屈指抹去嘴角酒渍。他面上已生红晕醉意,仍旧端坐克制,呼吸紊乱些许,身形也依然丝毫不晃。

“况儿啊,你当初为何非要辞官?你大仇未报,如何会就此罢休?以我对你之了解……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如此放弃的。”

韩绍真说着,抬手于两人之间比划道:“你若有隐情,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

听对方问起此事,严况并不意外,但他更不愿坦白。

他伤势无力回天已成事实,可韩绍真若知晓真相,反会横生枝节。

严况思索片刻,沉声道:“累了而已。”

韩绍真心说这杯酒算是白喝了,却还是又亲自斟满了一杯,饮尽后又道:“况儿,那你又为何要救那程书生?若让圣上和王爷知晓他还活着……麻烦可就大了。不如趁着现在无人知晓,我们……”

严况直言回绝道:“那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你若对他不利,也休怪我不顾旧情。”

“你这孩子……罢了,你就是爱与我较劲。”连着白喝了两杯酒,韩绍真不由苦笑叹息,又夹了一块板鸭搁在严况碟子里:“况儿你尝尝,虽然未必有京里的好吃,但我记得,你自幼便好这一口……”

看着碟子里的鸭肉,严况没言语。然当他对上韩绍真那张无奈却强撑笑意的脸孔,童年记忆催促触动之下,他还是提筷夹了那板鸭送入口中。

他丧早失了味觉,吃不出任何味道,再美味的珍馐在他口中,也只是干涩咀嚼,但他也还是冲韩绍真点了点头。

韩绍真见状不由流露出欣喜神色,瞧着眼前青年仿佛昔日稚子幼童,他连忙又替严况夹了几块,趁热打铁笑眼微阖道:“别急,明日便能吃上正宗的了……说起来,你那宅子,你是半年也不回去一次啊?老夫虽一直派人帮你照看着,但总归寒酸简陋,不过我在府里头替你留了一处院子,离韩凝的院子也近,他回来之后,可还一直念叨着你这位好大哥呢……”

严况将手中筷子一搁。心道韩绍真这句句不提“回京”,却又句句不离“回京”,果然真情十分八分假,剩下两分还是为了算计。

按照先前约定,明日返京。今夜韩绍真却将他约来此处拘着,分明是怕他带着程如一跑了。

见严况毫无反应一言不发,盯着酒壶,韩绍真只好无奈道:“好好好,我喝……喝就是了。你这孩子,自小便事事不肯让步,是我把你给惯坏了啊……”

听对方又提起往昔旧事,严况不由眉头一紧,显然不想再听,好在韩绍真没再继续念叨,而是叹了口气去斟酒自酌。

眼见韩绍真又是一饮而尽,严况方才开口道:“韩相爷手下从不缺能人异士,何必执着于严某一人。”

“你……怎么跟老夫永远是这般论调……”韩绍真却似有些不悦,方才两人刚有些缓和,此刻严况冷言冰语又将他拉回现实,许是酒水上头,他这回没再一笑而过,反将手中酒盏重重搁下。

“你为何总将老夫想的如此不堪?你我血浓如水,你是老夫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这、这话总不假吧?”

严况这回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开口反驳道:“韩相爷说这话的时候,难道忘了韩凝?丞相府唯一的小公子,原来在他的生身父亲眼里,竟连亲人都算不得?”

韩绍真一愣,竟像是全然忘了这回事一般,仿佛韩凝还真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路人罢了。

韩绍真神色一沉,心知当下反驳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最终只冷哼一声道:“你提他作甚?他不过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给老夫惹事就已是祖坟冒了青烟,难不成老夫还能指望他些什么?”

“是。是他心性太过纯良,纵使爱你敬你,也不配做你的棋子。”

“你……”听得严况此言,韩绍真神色却有些难看,他清楚,严况这话不全是在替韩凝打抱不平,更多则是在告诉自己——

过往休提,你不过是把我当做棋子罢了。

韩绍真沉默片刻,蹙眉自斟酒一杯饮下,抬眸又对上自家侄儿冷漠的神色。

“况儿,你总以棋子自居……可你,太不惜命。”

韩绍真话至此处语调稍顿,倾身凑近之时,面上却隐隐生出些阴鸷色彩来,一字一字抑扬顿挫道——

“不惜命的棋子……不能要。”

严况目光不移分毫,冷声回敬道:“跟着韩相公做事,哪有惜命一说。”

……

程如一背着包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屋内一片漆黑,是他早早熄了灯装睡,而房门外两道人影把守,正是韩绍真留下的随从看守。

程如一倒没什么意见,自己一个“朝廷逃犯”,有人把守也熟正常,但是……

“怎么还不来……”看着门外那两道笔直人影,程如一不由小声嘀咕:“说好的子时呢……”

“这么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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