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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若君知我意(1 / 2)

“严况,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什么叫……只能走到这儿了?

程如一心下一紧,秀眉也为之紧锁,不由一把抱住严况胳膊,眼见玉面阎罗嘴唇阖动,他连忙抢先一步开口道:“你那灵丹妙药呢?每次不都是吃上一粒,你就又能生龙活虎了么……在哪里,你放哪儿了……”

严况闻言沉默。他又岂会不知雪清丹能救命?只是自己这具身体消耗太多,旧伤一如大雪压满枯枝,又添新伤雪上加霜,而那雪清丹……

程如一不知缘由,还犹自翻找着包裹,寻得那冰裂纹瓷瓶时他满心欢喜,拔掉瓶塞,方才记起——

瓶中早已空空如也。

早在齐州府时,便只剩下两颗雪清丹。一颗被严况喂给了程如一,而最后一颗,则是程如一自己亲手喂给的严况。

“没了……”

程如一语气似问似答,手中瓷瓶应声坠地,冰裂纹连番滚动泛起月白冰影,咕噜噜滚出好远。

听着耳侧程如一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严况咬牙撑身半跪,另手再度将他搡开,沉声道:“我早就说过了,跟我在一起,只会连累你。”

“此处离你老家平乐县应该不远了……拿上银子,走吧。”

得了这一声“逐客令”,程如一说不出话,只眼眶泛红心绪繁复。严况见他不语,又一把抓起包裹,用力朝程如一胸口砸了过去。

一时不防,加上先前体力消耗,程如一被砸得向后趔趄了两步,险些坐倒在地。严况见状眉心微动,却又立即摆出一副冷漠神色,哑声对他道——

“滚。”

“不……不滚。”

程如一期期艾艾,却有即刻果断的应道。

严况再说不出旁的重话,只能垂眸叹息。

程如一却觉眼前人此刻的神色,叫他既熟悉又陌生,抿唇思索片刻,脑海中却猛然闪现出一道……令自己也觉陌生无比的画面。

昔日殿试夺下魁首,他以状元之身觐见天子。耳侧道贺恭维,眼前长阶金影,那座巍峨宫阙于黄昏之下,宛如天火映色一般,红得刺眼。

皇城很大,程如一却觉此地莫名拥挤。强大的气场迫使他连头都抬不起,而觐见也不如他所想的那般荣耀,天子眼中压根没他这个寒门状元,言语中多是对榜眼和探花的赞赏,对他不过是无奈中带着一丝嫌弃。

这让程如一甚至想问:既是如此,您当日又何必御笔一挥,点我为状元?

觐见过后,他迎着落日回向宫门,一步步踏碎阶上夕阳余映。宫门之中人影纷纷,皆像是被揉进了眼前这金台夕影之中。

而霞影浮光之中,却忽地撞入了墨色一道。

那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他长得极为好看,眉似远山,眼波清潭,却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看似浑身杀气无处安放,眉宇间又似缠绕着常年难散的愁云。

他也如自己一般,与这宫墙落日都极不相称。

这落了火的皇城,早叫程如一有些喘不上气来。两人错身瞬间,却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那人身上,竟像是带着北国的雪气寒风。

……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了……”

程如一低语喃喃,垂眸望向此刻不肯再给他好脸色的严况,记忆中的人影与眼前面孔也逐渐重叠。

严况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也料定程如一没那么容易就能赶走,便缓了口气冷下心肠又道:“程如一,你装什么傻,让你走,听不懂话么。”

“听不懂。”程如一耸肩道。

严况顿了顿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灾星。”

“……不知道。”

程如一边应边俯身收拾地上散落的行李,严况见状叹了口气,咬牙继续道:“都是与你一道才会如此倒霉……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又……何须辞官?若不是带着你……我这一路又……”

“算了吧严大人。”

程如一背起收好的包裹,出言打断道:“危急关头口出恶言逼人先走的把戏,可太老土了。也就骗骗衙内那种爱看话本的小孩子还行。”

“况且……你也不是个会演戏的人。”

被人识破,严况难掩眼底慌张,却仍不肯轻易放弃道:“可你的的确确是个灾星。”

“好好好……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灾星。”

话未说完,严况再度被程如一打断,手臂腰间又觉一紧,这回……竟还真被程如一给半扶半抱的拖了起来!

严况努力睁眼聚焦,看着那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书生,正扛着自己的胳膊,死死箍住自己的腰,一步一步拖着他向前方一抹光亮处走去,口中还不忘继续道:“严况,你说的对,我就是灾星……我也没否认过。”

“我十岁那年,我娘就死了。”

“她生下小妹后身子亏空,常年卧床,有我照顾她,她本不碍着谁的事的……可我爹啊,要攀高枝求富贵,看中了那祖上官至四品的寡妇黄氏。但他嫌休妻名声不好,便拖着她的病不肯医治。她死前只想喝口水,那碗水里却还被我祖母掺了沙子。”

“而那碗水……是祖母叫我亲手端给她的。”

严况艰难的随人迈着步子,闻言更不知所措,却闻程如一语气平淡道:“还我同父同母的小妹,我还记得,她叫程若意。娘说过,我们两个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

程如一喘息着,忽然间话锋一顿,过了片刻方才开口一字一句道——

“若君知我意,愿两心如一。”

严况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冷笑,似乎还带着些许啜泣和颤抖,而那书生再度开口,语调也依旧平静得如同说书先生般抑扬顿挫。

他道:“可我娘没能如意,我们兄妹也没能好过。娘死后,我爹本想把我们兄妹也处理掉,可看在我是男丁的份上,最终与祖母商定……只卖掉小妹。”

“但他可是世上最为清高的读书人,怎能容忍自己背上卖女儿的名声?”

“我那小妹啊……最爱吃凉粉。但当时我们家境不好,十天半月她都未必能吃得上一次。可那天却来了个凉粉摊子,说是不要钱请人试吃,爹就叫我带小妹去吃。可吃了一碗过后,他说么得卖了,喊我两个回他家里头去吃……”

程如一脚下一顿险些摔倒,又立即挺起了腰板。他下意识摸了摸严况的手背,不自觉嘴角露出丝欣慰笑意。

此刻他肩上虽然扛着比自己还重的严况,心上却觉轻快无比。

他又缓缓道:“我亲眼看着小妹被人拐走。我救不了他,亦或是像爹和祖母对外说的那样……是我弄丢了她。”

“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话音落定的瞬间,四下旷野寂静,唯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交错一处渐渐难以分清。

严况闻言抿唇不语,却有千般思绪翻涌,一如心上枯藤抽枝,叫他甚至不敢使力呼吸。

而程如一那双腿也几乎快用不上力了,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肯松手。他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救严况,还是在救自己。

救那个前半生都在悔恨痛斥自己的少年。

救那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狠毒却又无能的自己。

感觉到严况也在努力使劲儿随着他一起挪动,程如一渐渐得了些力气,又继续道——

“我爹带着我和祖母入赘黄家不就,祖母就被我继母黄氏气死了。”

“再后来,我弑父杀母,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被我逼疯了,她……”

严况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他哑声开口打断:“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听见严况终于肯和自己说话,程如一不由扯动嘴角笑了笑,又道:“可你说对,我的确是灾星。”

“程如一。”

严况只想逼他离开,却不料对方如此执着,甚至开始剖开自己的伤口,将那一颗鲜血淋漓的心捧出来嘲讽。

他费力抬手攥住程如一手掌,强行从喉头挤出声音来道:“对不住。我为我先前说过的话道歉,但……”

“但什么但?”

程如一闻言却语调一顿,瞬间仰起头来,神色定定望向严况道:“不是已经知错了吗?怎么还想赶我走?”

“你再陪着我这样耗下去,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严况强撑精神,一开口讲话不知何处的伤口又绷开了,血顺着袖管渗出,只觉掌心一片黏腻。他捏了捏袖口,轻声道:“你要知道,想让我死的人太多,逃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程如一立即道:“我才不管谁想让你死!总之……我想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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