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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1 / 2)

京郊西山一带, 风景宜人,山下是达官贵人的庄子别业,皇庙依山而建。除了修行皇室宗亲, 其余香客皆不许进入。

天气炎热, 西山满山的浓绿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杜鹃尤其开得热烈, 一丛丛怒放。

进入下?旬初, 淡月在夜幕降临时,摇摇晃晃爬上了天际,洒在树梢枝头, 如梦如幻。

山风吹拂,松涛阵阵,月辉拂过寺庙明黄的墙, 伴随着低低的诵经声,安宁而静谧。

青芜提着一桶水进了禅房,薛嫄放下?了佛经,起身?前去洗漱。

“娘子,让小的来?。”青芜见薛嫄去拿帕子, 忙放下?葫芦瓢,抢着上前取下?帕子放进了铜盆里。

薛嫄左手?臂垂在身?边,伸出去的右手?落空。她并不见恼,瘦削的脸上, 一片平和,等着青芜拧干帕子递到?眼前, 接过揩拭着脸。

庙里永远弥漫着香烛纸钱的气味,怎么都擦拭不干净。薛嫄向来?不喜欢, 哪怕是佛前供奉着名贵的檀香,她也厌弃。

略微揩拭了几?下?,薛嫄便将帕子放进了盆中,青芜还要再?拧干,她拦着了,道:“倒进木桶里,我?想沐浴。”

青芜踟蹰着没动,关心地望着薛嫄的左手?臂,劝道:“娘子的伤刚愈合,身?子还弱着,夜里山上凉,仔细生了病,不如明日等太阳出来?后,再?沐浴。”

薛嫄温声道:“青芜,我?不冷。身?上一股子味道,再?不洗,我?都不能呼吸了。”

当?时薛嫄被送进皇庙,青芜也一并被送了来?。起初她很是惶恐,亲眼目睹了那些惊心动魄的事,生怕会一不小心没了命。

皇庙修建得气派,一应吃穿用度皆不缺。主持圆净师太很是客气,将自?己宽敞清净的禅院让了出来?,安排她们住了进去,每天有比丘尼准时送来?吃食热水,伤药。

随着日子过去,青芜很是喜欢庙里的安宁清净,甚至觉着远比在太子府过得舒服自?在。

青芜以为薛嫄这些时日一直在敷药治伤,未能好生清洗,想要洗净身?上的药味。

瞧着桶里的热水足够,青芜未再?多劝,上前挽起薛嫄的发髻,伺候她进木桶沐浴。

薛嫄知道青芜不会懂,她也不会解释。

庙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腐朽气息,进来?这里的妇人娘子,一辈子就困在了黄墙中。

偏生,山下?就是就是各式的庄子别?业。华丽的车马不断驶来?,锦衣华服的贵人,踏春吃酒。

薛嫄不知晨钟暮鼓,焚香诵经,到?临终时,能否超度她们,送她们平静进入轮回。

她不一样,她要洗去被沾染了满身?的绝望,要再?一头扑进繁华俗世,享受至高无上的荣光。

青芜轻轻擦洗着薛嫄的背,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鼻子一酸,忙絮絮说起了闲话,好冲淡这份难过。

“娘子,慧心说枇杷熟了,圆净师太允许她去摘,慧心说给娘子送些来?。圆净师太真是好,慈眉善目,待慧心也和善。”

慧心是圆净师太的徒儿,今年?才九岁,很是活泼,嘴馋,经常满山去寻找果子吃。

温热的水从肩胛骨流下?,薛嫄微闭着眼睛体会,许久未曾这般放松过。

圆净师太的来?历,青芜不清楚,薛嫄却知道。她本姓齐,是先帝未出五服的远房堂妹。长大后嫁人,夫家是五品官宦之家、京城权贵遍地,五品官压根入不了人的眼,能娶到?皇室女?,已经是高攀。

成亲后,圆净一直未有身?孕。夫家想要儿子继承香火,夫君便纳了两房良妾。圆净咽不下?那口?气,将怀了身?孕的妾室推下?台阶,摔得见了红。

夫家想要休了圆净,她是齐氏女?,找到?宗正要个说法。

当?时宗正还是老成郡王,他去与圆净的爹娘兄弟商议过,再?去圣上面前说了此事。

最后齐氏女?病亡,皇庙中多了圆净师太。

听说圆净年?轻时很是明艳美丽,如今圆净形容枯槁,早已看?不出半点明艳的影子。

慧心也并非是圆净捡到?的孤儿,她也姓齐,是成郡王幼子嫡长女?,因生在恶月五月,母亲因生她身?子受损,她被送进了皇庙。

青芜不明白,圆净她们的客气,不是她们善良,而是她们不敢。

她始终是大齐太子的生母!

薛嫄眼底浮起冷意,盯着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的伤口?虽愈合了,红色的一条伤疤扭曲狰狞,衬着苍白的肌肤,在纤细的胳膊上,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右手?抚摸上去,那股刻骨铭心的痛蔓延,仿佛从未愈合过。

薛嫄从未开口?喊疼,她需要痛意,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这座皇庙里,活着的人已成疯成魔。山林间的松涛声,是她们泣血的哭喊。

以文素素的本事,岂能不清楚皇庙是何?种情形。

文素素定是以为,自?己也会如她们一样,变得疯魔,才没动手?除掉她,想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可惜,她舍弃一条手?臂,可不是为了变成疯魔,她会无比坚强,好生生活下?去。

薛嫄也不怕文素素会动手?,休想能瞒天过海。齐重渊没甚出息,沈士成一众老臣自?会盯着他,谨防着他受文素素挑拨胡来?。

木桶里的水逐渐凉了,薛嫄起身?,换上干爽的衣衫,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回到?卧房,青芜理好床上的被褥,从暖釜里倒了杯苦茶递给薛嫄,她一口?喝了下?去。

青芜接过杯盏收好,伺候薛嫄睡下?,暖釜的苦茶还剩下?一些,青芜口?干了,将暖釜的苦茶倒了出来?。

喝了两口?,青芜皱眉看?着茶盏,总觉着今日的茶,好似格外?苦一些。

最近天气炎热,苦茶下?火,她们都改喝苦茶。青芜虽嫌弃苦,还是将剩下?的苦茶喝了下?去。

青芜收拾了下?出来?,只觉着头晕晕的,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在卧房外?间值夜的塌上,拉起被褥搭在腰间,沉沉睡了过去。

月亮渐渐西坠,四下?变得黑暗,除了虫鸣鸟叫,万籁俱寂。

从禅房后墙,一道黑影爬上了屋顶,在屋脊飞檐上摸索了一阵,随后踩着软梯,从屋顶慢慢下?了地。

另一道黑影轻手?轻脚上前,两人一起,将手?上的东西,从墙与屋檐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黑影很快离去,搭着软梯翻出院墙,没入山林中,不见了踪影。

酷暑到?来?,树叶被晒得奄奄一息,鸣蝉都没了精神喊叫,齐重渊亦如此,每日都神色恹恹,嫌弃外?面太热,连大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

太阳逐渐西斜了,承庆殿内昏暗下?来?,冰鉴冒着阵阵寒气。

殷知晦不禁抚摸着手?臂,转头四望,觑着齐重渊的神色,关心道:“圣上,好些朝臣都说,承庆殿最为凉爽,要多加件衣衫才受得住。圣上也要多加衣,仔细着了凉、”

齐重渊懒洋洋靠在高背椅中,双手?搭在胸前,唔了声,道:“朕不会着凉,从天气热起,朕就这般用冰,从未着凉过。朕只怕热,一热就提不起力气。”

最近齐重渊仿佛没睡好,脸总是有些浮肿。不过他胖了好些,除没劲之外?,也没见过其他的不适,殷知晦以为他是苦夏,便没再?劝,沉吟道:“雍州府何?金财已经被押解进京,雍州府的知府遴选,圣上得慎重考虑。”

丰裕行那边将雍州府各县的天气,庄稼收成情况,如实写信急递进京。雍州府有两个县开春时干旱了几?日,后面都补种了,粮食收成会受影响,却达不到?何?金财奏折中的地步,需要朝廷开仓赈济。

何?金财的奏折,将大齐现状掀开了一角,从中可窥见大齐太平的真相。

据何?金财的招供,丰裕行那边的反馈,何?金财是想着朝廷能赈济最好,赈济不了,能免除百姓钱粮赋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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