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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东南谜局(2 / 2)

“如陛下所见,这朝堂重臣,聪慧、宽仁、气魄雄壮如陛下,天威浩荡之下咸孚众心又有何难?”杨廷和赶紧借这个机会继续补充:“臣奉遗谕,偕内阁与昭圣慈寿太后议立陛下时,只知陛下聪慧、沉静、行止有度。辅国之重,臣确有舍我其谁之时。先帝在位十六年,众臣常忧。陛下御极,议礼而明法统,勤政而近众臣,遇袭而识大体,杯酒而释旧过。设御书房制内臣,国策会众臣共议。至难之策,陛下夜半仍诲臣等不倦,臣等亦劝谏陛下无所畏。”

人人都想起了那个被他折磨的晚上。

杨廷和语调颇为触动地说道:“君臣相济至此,臣终于放下忧虑,不避嫌言请以吾子外放历事,此后父子一心,共佐陛下成就千秋伟业。此前种种,盖因臣实知地方错综复杂。屯门海战便是一例,圣旨既至,彼辈胆大包天,竟欲先以败战除异己、再索粮饷粉饰旧账。臣知道有人疑心是臣借两广事让陛下知其难,然地方之难久已有之。不是两广,便是东南。终有一日,势必难以收拾!”

忽然间,王琼有些恍惚。朝堂之上,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实话实说的?

但杨廷和说得没错,是不是他有心引导的,这真不重要。地方就是这么烂,大明这么大,总会有哪个地方因为什么离谱的事情爆发大案。不是屯门官兵战死,就是什么别处百姓罹难。

就算是他有心引导的,也无非让皇帝看到真实的一面罢了。

虽然杨廷和此时剖明心迹是为了向皇帝解释:东南杀官一事与我无关。

杨廷和看着朱厚熜诚恳地说道:“臣等日日得见天颜,知陛下雄才伟略,沉稳持重远胜寻常老臣。然地方远离中枢,陛下恩威,彼辈尚无切身体悟。朝堂如何,彼辈亦以为一如昔年。东南,自然一直是大明之东南。只是东南之大,胆大包天、居心叵测者亦不会少。杀官,罪同造反!此案,必严查!只是陛下,此案恐非东南官吏士绅所为,而秋粮当真误不得!若今岁田赋大减,边镇军心不稳,此后有银两亦无用。若大索东南,人心惶惶,更是数年田赋不继之危!”

一桩突然的大案,在慢慢试探着,史无前例地坦诚倾诉后,人人都期待地看着皇帝。

不知道他转过弯来没有。

真的,陛下,真不一定是他们干的,除非他们都疯了。杀官是造反,有反贼是要大军犁东南、宁杀错不放过的,东南那些精明的官绅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吗?

我们都是怕越劝,你越钻牛角尖啊!还不如先痛痛快快把东南的毛病说透了。

朱厚熜看着他们。

说实在的,他对于皇权的不容挑衅,毕竟缺乏很切身的领悟,这也是他不轻易杀人的另一个原因吧。

在他内心深处,大家之间的不平等并没有那么夸张。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朱厚熜能理解这一点,也理解皇权实则与臣民互为支撑的本质。

而他又知道所谓“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都难”,“山高皇帝远”这种事,不信看看两广的要员胆子多大?

所以他第一时间只想着这是东南官绅因为变法的信号给他和朝廷的警告。

杨廷和与王琼一开始的发言似乎又证实了他的推断。

结果……他们其实是这么想的?怕皇帝从上到下一起猜忌?

“朕明白了。”他心里面松爽了一些,“朝廷是一心的,但此案一出,若真非地方所为,他们担心朝廷对东南动刀子,会不会后续又做出一些事来?又或者,他们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借两广之事和北虏出手来掩饰,引导朕和众卿往这种方向去想呢?若贼子都知道借东南田赋生事能奏效,岂非更证明东南不可轻动,令以后新法不到东南推行?”

杨廷和他们满脸纠结: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虽然不多。

这种事,朝廷怎么可能不大肆查办呢?东南赌输的可能性太大了,不会这么失智的。

也只有袁宗皋能不断消耗帝师和潜邸旧臣的信任度:“陛下,贼子或外敌所为最有可能。眼下东南必定已经人心惶惶,若是不早做安抚,恐怕就真中贼子奸计了。”

他只担心皇帝这一波接一波的作为,引发越来越多的连锁反应。

就像如果没有张孚敬在两广的那一刀、那一抓,没有广东开始试行新法,没有《论海策》,东南的事很可能不会现在就发生。

他希望皇帝稳一点……

“事已至此,假如真是东南所为,朝廷却以如此姿态行事,岂非颜面无存、威权大损?”朱厚熜想了想之后说道,“不管何人所为,有朝廷命官被当街刺杀,就是有人在造反。没有参与其事的,怕什么?同心协力,揪出真凶方可解此危局。真相如何,朝廷自当堂堂正正去查明。但为了求稳,两广都会困难重重。朕此前也许是稍稍急切,但已经不能再撤回了!”

杨廷和正要说话,朱厚熜却继续说道:“至于秋粮,今岁税入,那是另一码事。若有人借东南查案剿逆耽误了,便是通逆。若还是有因此无可奈何受到牵连的,岁入粮食减少了也不用过于担心。待朕看看,敢做下这等嚣张之事的,是哪些狂妄不臣之辈。这些逆贼有这种胆子,想必也备好了钱粮以应万一。查办出来了,粮有了,钱也有了。不够的粮食,朕拿他们的银子,令张孚敬出双倍价钱去交趾、占城采买!”

王琼和王守仁都愕然地看着皇帝,居然还想的是去交趾、占城采买,这样倒是不会让大明粮价飞涨。

以张孚敬现在在广东抄家的架势,只怕不用等东南的银子抄出来,就能先垫钱、此刻就出发去收购交趾、占城的新米。

皇帝的视野格局,令他们有点意外。

朱厚熜森然道:“知道朕有意经略西南,知道朕在重设三大营,还敢有这般大的胆子,这是要帮朕的将士见一见血。不历战事,如何能练出精兵?不管是外敌、两广余孽还是东南狂悖之徒,此事即发,便断无糊涂了事之理!众卿既然也说了东南有些人有念头、有胆子,只是不会这么蠢,那便也该震慑一二!心里没鬼的,怕什么?”

他站了起来:“此去东南,非督粮宣抚,乃平乱剿逆!新设神机营中军五千众往南直隶,广西五千众往福建。崔元,你任总兵官统帅武定侯、抚宁侯。设浙直总督,提督南直隶、浙江、福建军务兼理粮饷带管盐法。此案不破,南直隶及两省十年内不录举子、不取贡生!不管是谁要害东南,东南官绅及读书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帮朕把贼子揪出来!这浙直总督,谁愿往?”

一个一个命令摄人心魄。

被降等了的武宁侯,被除了世券的抚宁侯,全都红着眼要立功补过。

崔元,无人知道他的行事套路。他现在主要在勋臣武将序列,其上还照例要有个文臣节制。

这个第一次设立的浙直总督,谁愿意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