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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假戏变真,大势终成(2 / 2)

于是费宏也要表达着他最后的一份忠心,磕了头之后哭谏:“老臣斗胆直谏!新法诸策未定,陛下万不能操切行之。推行下去,官员贪功,胥吏害民,熙宁旧事陛下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说罢又直起身怒视杨廷和他们:“乱国之请!贪功之辈!邀名奸贼!杨廷和,你处心积虑,参策尽为党羽,真是为了佐陛下开创盛世?你有何妙法可令天下行新法而不乱?含糊其辞一年有余,莫非到头来就只是市舶改制、命官申缴?就这两条,你也妄图配享太庙?”

矛盾更加激化,严嵩、张子麟、王琼等人仿佛都变成了杨廷和想要推开太庙之门的帮凶。

新法搞得天下惶然,确实至今为止也只是先清丈了土地之后,于广东行了一条市舶改制,然后便是杨廷和今天坚决表态的官员申缴赋役。

当年王安石好歹还清楚明白的有《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设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统筹财政,有均输法,有青苗法,有后来的募役法、保甲法、方田均税法、市易法、免行法……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沉声应答:“自然有!陛下,国策会议上商议一年余,是诸参策渐渐齐心,方有如今同佐陛下变法再造大明之势。费子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不屑与之计较!今既问起,臣便直陈新法总纲及诸新法。”

他站起来之后面向群臣侃侃而谈:“其总纲曰:赋役分离,科则统一,贫富共担。诸办采买,农商并举,抽分定例。税察常设,财账预决,率属朝廷。修明律例,厘清俸禄,官吏遵行。”

“其法共三步。先是由广东试行,凡经三年视其成效,修改完善之。再定诸法,各省设立新衙,铨选官吏,布告天下,凡三年于广东历练之。后推行天下,巡查天下督行实察之,赏罚皆遵新例。”

“其有账法、预算决算法、采办法、库法、税法、商法、考成法、官吏待遇法、大明律例凡九法,臣请诸位参策一一宣读其要旨。”

这一连串的话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了厚厚一本奏疏,厚着脸皮举起来:“臣等之共商所得,尽在于此《大明富国财计诸法疏》,呈请陛下御览!”

于是接下来变成了新党及帝党数参策以众人数月商议成果为己功、宣之于众的场面。

皇帝接纳了费宏的劝谏,他必须留有余地。

朱厚熜也不需要这很多创意出自于他的声名,他只要这些事情能落到实处。

御座之上,皇帝低头看着奏疏。

奉天殿内,参策慷慨阐述新法。

户部尚书讲解《账法》,群臣受到了来自复式记账法的小小震撼。

吏部尚书讲解《考成法》,国策会议每年、每三年都定策,随后又将拆解安排到各部、各省,官员们从此将有一些可量化与可考察的年度任务。

礼部尚书讲解《官吏待遇法》,这个大家有点喜闻乐见,因为底层官员的俸禄提高了一些,而且将来会统一折银。而各个官衙也规定了一些由财政统一承担的待遇,比如过去需要由官员自己承担的一些吏员开支及出行、招待开支。

刑部尚书李充嗣讲解《大明律例》,这一点只是说了要在将来数年内修订好大明律和问刑条例,统为明文律例,此后刑罚分明。最显著的变化将是把原先的笞、杖、徒、流、死五种刑罚改成了死、牢、银三种。其中的牢,又包含了役,坐牢期间会有劳动。具体的方略,会在后面细化。而赎刑的原则,也会改成重罪不全赎。

最主要的是《预算决算法》、《税法》、《采办法》、《商法》,这些都是决定能不能来钱的。

《预算决算法》涉及到从户部到各布政使司、都司、卫所的财政支出管理,最为显著的一个变化将是户部各清吏司入各省,各府县户房也都将由户部直管下去,虽然平常的直管只涉及到财账层面的税入、支出。

《税法》则涉及到田赋、商税、盐课等,收税等会由户部及地方官负责,但以后都察院会在各省常设巡察院,监督各种税的征收,同样只对朝廷负责。

《采办法》除了宫中及朝廷所需的岁办也会行采买之外,最重要的不同将是地方把科则统一后直接征银,而这些钱会按照田土的“田面权”也就是耕种或佃租的面积、人丁数额来征税。官绅优免仍照旧例,但超出部分必须申缴。地方有了这些银子,地方所需不论是实物还是劳务都进行采买。

重头戏就是《商法》。官府有这么多的采买需求,老百姓除了交田赋粮食,其他产出也将需要多多卖成银钱。前面的预决算、税、采办等都是变相减小了地方官府的职权,但商法给了他们一个新的职权,那就是所有商号的登记许可及账法统一管理。

很重要的一条是,宗亲勋戚以皇明记行商,朝廷也会筹备一些在盐、矿、铁、漕运、等领域的商行,在任官员及子孙不能行商。

暗地里的变通之法自然有很多,但与此同时被杨廷和申明的则是商法对税法的重要性,还有行商在违反《大明律例》之后的惩治之严:这是将来支撑更大财政开始的流动岁入根基,逃税的、贪腐的,都将重判。

“陛下!诸法如何一一分先后于广东施行,臣等还要再商议。但有一条,朝廷所设诸商行自当遵行律例,然勋戚之罪旧例由陛下圣裁,臣请陛下若准此法,则予三司定刑之权。”

这一场表演下来,许多人看着杨廷和的目光变了。

这厮不是在演戏,他是来真的,主意都打到勋戚头上了,而且也打到了天下全体官绅富户头上。

如今天下行商,谁后面没个背景?许多商号虽然没有明说,但哪个没有谁谁谁的暗股?

开了此例,杨廷和自绝于勋戚、自绝于天下官绅。

如果皇帝准了,那么新党真是权倾朝野,恐怕不得不用严酷手段去推行,而且维持稳定了。

杨廷和岂能不为他自己的小命着想?

费宏还在苦苦劝告:“陛下!杨廷和诸法,过异于现例。商人狡诈,如何能鼓励之?朝廷与民争利,诸多采买终将出自朝廷、收归朝廷。此账法虽新,左右勾连,又如何能阻人贪墨国帑?账法之外,尽为乱法,恐岁入未增之时,朝廷支用已竭。再有边患天灾,莫非又搜刮民财?科则统一折银,百姓卖粮,商户囤积乱市又如何?”

朱厚熜沉默许久放下了奏疏看着杨廷和他们:“不意卿等已商议出诸多新法,虽然称不上周全无漏,但已经很用心。”

朝参官们明显看到费宏身躯微颤,萧索至极。

“广东情弊历历在目,天下官绅有家无国。朕既登基为帝,若不能再造大明,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朱厚熜平静的神色终于褪去,让群臣看到他的愤怒与不甘,“三年不够,那便五年!朕非愚钝之君,新法行不行,自当观其成效而决定行止。杨廷和!”

“臣在!”

“朕命你领办广东新法试行诸事,所请奏之勋戚犯法事,三法司可先定刑,再呈禀朕裁决。晓谕天下,嘉靖五年以前,其余诸省静观其效。若有人遥施巧力阴阻之,查明实据者视同谋反!”

“……臣领命,必不负陛下信重!”

“费宏!”

“臣在!”

“朕意既决,朝廷不可再争执不休。朕命你总督四川,仍为国效力。”

群臣看到杨廷和激动的神情僵了僵,而费宏则只能哭着谢恩。

基调定了下来,但皇帝一是把对勋戚的最终裁决权仍握在了手中,二是让费宏没有致仕却去盯着杨廷和老家。

今日情形,是真的耐人寻味了。

“严嵩张子麟王琼。”

“臣在!”

“尔等之奏请,准!朕倒要看看,我嘉靖朝还有没有廉洁奉公之臣!朕若治国无方乱国有术,则无颜入庙!朕若再造富强之大明,则百年后盼着朕之肱骨良臣陪祀左右,共享后人血食!”

“陛下圣明!天下必有忠君为国之肱骨良臣!”

朱厚熜站了起来俯视群臣:“士绅尊荣,官员优免,早有国法。圣贤教诲,忠君爱民,岂容或忘?今日晓谕天下,朕藩王继统,只愿大明得治,贤臣满朝。本月万寿,下月大婚,天下皆不必进献、扰民。”

“……陛下宽仁爱民,臣等感佩。”

朱厚熜最后笑了笑:“大婚在即,朕也奉母后之命习了周公之礼。不日前,女官林氏已结龙胎,朕意于选立后妃时先立为妃。将来再立皇后而至嫡子长成时,朕希望百年后能将一个富强的大明传到他手上。”

一句话信息量爆炸,参策们纷纷看了一眼孙交。

虽不知是男是女,但皇帝已经留种了!

目前有孕的这位女官也只会是妃位。

而且明说了,将来皇位会是嫡子的。

能有种就行。

杨廷和这下是衷心大喜。

一步步成了真的新法党魁,他没退路了。

皇帝能有后,这才是真正保障。

顿时奉天殿内外一片下拜之声:“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明江山后继有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朝阳渐烈,大明国本,稳住了!

这确实是宣布这个消息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