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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广收天下士子之心(1 / 2)

十一月下旬的淮安,异常忙碌。

运河命脉,每年这个时间都是最忙的。

按照规矩,江南地区起运解送至京城的粮赋,最晚十二月前就必须过淮安。更远一点的福建、广东等地,最晚是正月前必须过淮安。

因此,现在淮安城外清江浦一带,全是漕船,还有为漕船让路的民船。

淮安城内,总督漕运部院的牌子还没换,但是从门内到门外排了一条长长的队。

路过这里的王慎中不由得赞叹一声:“漕运盛景,今日总算得见了。”

同是泉州府出身的这群举子中,有一个长得最俊俏潇洒的,此时也说道:“适才城外千帆蔽日,在下诗兴大发。待我等到旅邸歇下脚,不妨饮酒作诗,切磋一二。”

九月底从福建出发,他们到达淮安时已是十一月下旬。

赶考是一份难得的人生经历,王慎中是第一回,那个帅哥却是第二回。

“廷议兄大才,今日必有佳作。”王慎中先捧了一句已经二十五的龚用卿,而后问道,“漕运衙门口这是做甚?龚兄嘉靖二年来时,也是如此么?”

“大抵便是漕粮之事吧。”

龚用卿丝毫不在意这些,他自诩风流,此次在福建赶考举人中呼声最高,眼下注意力却在这淮安街上其他的年轻文人身上。

“等到嘉靖八年,还不知会试会如何考,今年赶考之举子,颇多于往年。”

龚用卿这么说完,王慎中等人也留意到这淮安街头的诸多读书人。

同类的气息是很容易捕捉的。

新法加新学,嘉靖五年的会试迎来了一个赶考高峰。

王慎中心里多了些紧迫:“还是快些先到旅邸吧,要找好舟船。若是过了山东运河冻上,那便耽误行程了。”

“无碍。”龚用卿仍旧不以为意,“到了淮安,再去京城就快多了,一路皆可畅行无阻。待我先投帖拜请一下旧友,这事便办成了。”

进京赶考过一回,举人的身份总能结识许多同科、达官。

龚用卿颇为享受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

在这淮安城暂歇的旅邸,龚用卿已经遣书童前去定了。

这样的小事,哪能由堂堂举人老爷亲自做?

约好了在淮安文庙门口汇合,左等右等,最后才见家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道:“老爷,实在找不到旅邸了。”

龚用卿愣了一下:“怎会如此?”

就算赶考举子变多了,以淮安这等每三年就会大做一番赶考生意的地方,还会找不到旅邸?

“我打听清楚了,都是设什么河运局闹的,北面的,南面的,不知多少商人都赶到了淮安,这才让淮安旅邸客房都被抢空了。”

“河运局?什么河运局?”

“……这个小的没问。”

“廷议兄,不如请你的旧友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住处?”王慎中提醒了一句。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龚用卿顿时点头,“在下知道唐兄家在何处,昔年南归途中去过府上拜访,此前又书信约好一同赴京,他必在家中。走!”

于是泉州府这几个举人又一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龚用卿说知道在什么地方,也只是个大概方位,一路又问了几人。

好在当地举人的家还是好找的,到了一处不大的宅子面前,王慎中等人面面相觑。

龚用卿这个旧友,家境好像也不是那种特别的阔啊,他为什么说找船去京城的事能包在他身上,而且保管误不了行程。

运河之上租民船,人家做生意也是一段一段的,鲜有能一路运送数省:离乡太远,许多事就不可控了,风险陡增。

又不是官船。

敲开了门,龚用卿站在最前头,风度潇洒地说道:“劳烦通报,就说福建龚用卿前来拜会。”

“是龚老爷?”那仆人顿时说道,“少爷交待过,若有龚老爷书帖来,让小的先收下,没想到龚老爷亲自来了。只是少爷现在还没回来,各位……”

他看到外面这十数人,表情很意外,而后还是说道:“各位先请进来稍坐,用些茶水。”

说罢赶紧回去通报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举人,少爷的朋友,到了家里来不能失礼。

等王慎中他们进了院子,也只好几个举人坐在堂屋中等候,书童仆人们却都呆在院子里。

这一等,直等到天黑。

几个人没有去处,甚至在这里蹭了一顿晚饭。

等门外终于回来一个人,龚用卿才大喜迎过去:“惟中兄,终于盼到你了。”

随后便愕然道:“惟中兄风尘仆仆,这是去哪了?”

这人正是唐枢,此刻说他风尘仆仆是雅致形容,他身上实则污泥处处,一身装扮也颇像农夫。布衣斗笠,腰间还挂着个水葫芦。

“廷议兄?”唐枢扫过他的脸,然后不免被家里这么多人吸引,又看到了自己有点尴尬又如释重负的父母,“失礼失礼,待我先梳洗一番。”

趁这间隙,唐枢的父母见到被逮个正着,这才解释道:“叫客人们笑话了,这孩子这些天来都是如此。”

本以为他们坐一会就要告辞的,那就能让儿子穿戴好了再去拜会朋友,哪想到他们赖着不走。

唐枢父母觉得儿子最近的行为挺丢脸。

而偏偏龚用卿也是要好脸面的人,就是不提众人暂时找不到住处的事,毕竟他只跟唐枢有些交情。

至于王慎中等人,现在心头尴尬癌都犯了:天都黑了,有这样办事的吗?万一龚用卿这位叫唐枢的朋友今天不能帮忙,难道大家这么多人一起挤他家凑合一晚?

他们是不好越过龚用卿向陌生人家诉什么难处。

唐枢的母亲现在堵到了他擦洗的房间门口,在外面隔着门问道:“你这几个朋友是怎么回事?说他们赶路辛苦不妨先回去,他们就是赖在这里不走,莫非今晚想借宿在咱们家?”

“借宿?不至于,龚兄家境颇好,岂会没定好住处。非要等孩儿回来,只怕是有要事商议,大抵与会试相关吧。”

“娘瞧不出你着急会试!这一年都跟着刘总河跑,你哪里温习功课了!”

“母亲放心,天天跟着刘师,那就是做功课最好的法子。”

唐枢的回答声里充满笑意,他母亲也只能无可奈何:“若真是要借宿家里,娘还得先去准备准备。愁人,大冬天的,哪有那么多床榻被褥……你用过饭没有?”

“和刘师一起吃过了,不是说了吗?孩儿帮刘师做点事,吃住都是河道衙门管的。”

“我看刘大人就不在乎你的前程了,就想着陛下交办的事要紧,还好这回没叫你去远地方。这都冬月底了,你还不启程进京!”

絮絮叨叨的数落声中,她先离开了。

等唐枢穿戴好到了前面堂屋中,他父亲也顿时告辞溜走。

刚才的农夫变成了翩翩佳公子,众人先是一一向他问好、通传姓名。

唐枢这才问:“廷议兄,莫非真是没寻着住处?即便城内外旅邸都挤满了人,泉州商人在淮安也置有会馆啊。”

跟母亲那样说,是安她的心。

但以唐枢行万里路的做事风格和他能中举人的聪明,还有呆在刘天和身边所能得知的信息量,见到龚用卿他们一直没离开又岂会猜不到情况。

他和龚用卿只是三年前一同参加会试时认识的,交情不能说有多深厚。既知对方家境颇好,哪里会为对方操心这些事?

龚用卿现在没有白天时的意气风发了,颇有些尴尬地说道:“蒲氏作乱,诏安吴氏在临清刺驾,福建商人哪还敢大肆张扬?我启程前就知道了,诸地会馆今明两年不便招待我等赶考举子。到了淮安,又听说要设什么河运局,城内外旅邸都挤满了南北客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惟中兄在总河麾下用命,应当有法子吧?”

王慎中等人这才知道龚用卿这个朋友居然在河道总督身边办事,怪不得他说事情好解决。

唐枢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还真是如此。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定了腊月初一启程,刘师说不会误我赶考,已找好一船送我入京。只是若要我等数人一起,那只怕得换条大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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