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西南难道不能再大点?(2 / 2)
那时候,他手头可是没有兵部调令的。最开始扭转局势,是凭他沐家在云南的威望,授予了一批准备袭封土官的青壮一代冠带,允诺平叛后为他们奏请官爵。这样一来,才调集了一批心向大明的土司“民兵”,打赢了第一仗稳定了局势。
随后朱厚熜下旨让他和伍文定一起剿抚叛军,沐绍勋可以带正规军了,又分兵夹击攻破了最初叛乱的安铨的数道防线,这才击溃了叛军主力。
整个平叛的过程里,沐绍勋率部斩首近三千级、招降两万余。所以,他懂得伍文定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几年里,先把云南诸土司和外滇的问题解决,将来是可以参与到交趾大事的。
他当然看得出来海师设在广东是为了交趾。
可是沐绍勋并不曾有资格听到军务会议上的密议,不知道皇帝说的那句“可封王”。他以史为鉴,只从史册和沐家一代代的变化里觉得,谨慎一点没错。
不光勋臣,藩王都要降等袭替了。他当时咬咬牙擅自出击,也是为了儿子将来仍然是国公。
“原来如此。”沐绍勋仍旧说道,“钦使到了昆明,陛下若有旨意自会宣示。督台,还是先看看陛下如何吩咐吧。”
伍文定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说道:“若路上再无变故,当是下个月初五到昆明。国公,安宁伯虽是在广东出生长成,毕竟根是在云南,在安宁州。伯安亦有书信予我,朝廷对西南必定是有方略的。国公实应多多思量,不必谨慎至此!”
沐绍勋凛然道:“沐家世受皇恩,若陛下有命,沐家自当效死!”
伍文定本是想劝沐绍勋趁皇帝派了钦使来的机会,好好向陛下奏明西南的一些事情。于公,他希望剿抚得当,让云南再度安定下来。于私……他并没有太多私心了。年已六十一,伍文定并不指望还高升一步,只希望与王守仁一样,一北一南在这西南边陲也有些功业,有些身后名。
听着沐绍勋滴水不漏的话,他只能遗憾告辞。
沐绍勋心神不定,他始终想不透陛下为什么要派那么年幼的皇长子远赴云南。若说给些恩荣,让皇长子一路送出京城也足够隆重了吧?
更何况,镇守太监那边先传过来的话是:皇长子要在黔国公府盘桓一段日子。
一段是多久?陛下要皇长子在这里盘桓什么啊?
回到了后宅,他六岁的女儿也愁眉苦脸地过来了:“爹,娘又哭了……”
沐绍勋知道是为什么,又是长叹一口气:“哭什么啊,朝辅这不是才四岁吗,还有两年……”
二十七的沐绍勋有过两个儿子,都早夭了。如今这第三子长到了四岁,但按照黔国公府一贯的做法,还是要送去京里的。当然了,如今的新规矩,说是去禁宫中的中圆殿上学,陛下还会亲自教。
万般心事在心头,沐绍勋只能先去劝劝夫人。
旁人只知道黔国公世代镇守云南的恩荣,又怎知黔国公府世代的不安与苦闷?
云南正因为皇长子的到来而轰动,官员就不说了,不管是已经半土半流的那些内滇土司还是正在争夺地盘的外滇几家,都派了人来到昆明。
这也算大明天子的恩威第一次以皇长子到来的形势普照云南,官民都在谈论皇长子以及御书房伴读学士是怎样的人。
至于灵璧伯?不熟悉……
长途跋涉了四月余,皇长子终于一路送着杨一清的灵柩到了云南府治所在的昆明县,离安宁州只有一站了。
这一站却不必再继续跟着走,等杨家在安宁州再准备数日,才会是正式的葬礼。
朱载垺在汤绍宗、杨博、沈柏等人的陪伴下来到了黔国公府,伍文定和云南镇守太监及诸官自然一同到来。
沐绍勋携一家在门外迎候,朱载垺地位非凡,两颗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一家,还看到了那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妹妹。
迎到了黔国公府之内后,沈柏就拜见了黔国公夫人,请她与一同来此的内臣、侍女带着朱载垺去了后宅。
随后,他又等着诸人寒暄客套完,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黔国公、云南总督伍文定、御书房伴读学士杨博、云南镇守太监岳旺接旨,请其他人等先各回有司办差。”
云南左布政使邵锡等人闻言眼神一动,随后先默默地站了起来口称“臣遵旨”,一一离开了正堂。
果然不只是来送杨一清归葬。
如果旨意只给这四个人,为什么不寻个机会一一请到僻静之处,要让其他官员先知道有旨意再退避?
那种没资格参与的感觉是不好受的,陛下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才是。
只留下了四个人,沈柏这才请出了一直密封在盒子里的圣旨,见到底下有个封面上没写字的小册子之后愣了愣。
但他还是先只把圣旨拿出来,打开后扫了几眼,随后开口:“第一件事,岳旺去皇明记云南转运行办差,以后云南不设镇守太监了。你现在就去,朕交待过英国公。”
跪在地上的岳旺心头剧震,但立刻磕头说道:“奴婢领旨。”
沐绍勋也跪在地上,听到岳旺起身离开的动静,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但以后云南不设镇守太监了,这实在是……
于是听旨的又只剩三人。
“第二件事,军务会议谋划西南方略已有数年,安宁伯遗愿,朕已将方略撰册送至。此为绝密,你们三人这几日先一同参详,册子由黔国公保管,万勿示之第四人。”
念旨意的沈柏冒出冷汗,怪不得有封条。当然了,就算没有,张佐和黄锦都叮嘱过他,他也不敢先擅自查看密旨。
“臣遵旨!”
伍文定说完,不由得侧头看了看沐绍勋:现在你不那么担心了吧?这明显是要让黔国公一以贯之的架势,所以才让你保存。
但沐绍勋只觉得压力很大。
“第三件事,杨博带着载垺在嘉靖十一年会试后再回京,先任昆明知县,这一年多里把昆明县小学、云南府中学和云南大学建起来,聘好教师。”
“……臣遵旨。”杨博心里嘀咕:这事离京前说不就行了?难道是与那经略西南的方略有关?
“第四件事,世臣,让载垺在你家住上一段时日。你有一身本事,也当自家子辈一样代朕教一教。让小一辈好好处一处,回头与朝辅一同回京城,路上也有伴。”
“……臣领旨,必定照看好殿下。”
沈柏收起了圣旨:“就是这些了,黔国公,二位大人,起身吧。”
说罢从盒子里拿起那个册子郑重地递给沐绍勋:“咱家先去殿下那边了,三位一同参详。”
烫手,赶紧遛。
沐绍勋两只眼睛看着他们,最后只能说道:“那就……去书房吧。”
路上,伍文定倒是说道:“听闻惟约曾搁笔从戎,黄崖山、井坪之战都亲历前线,更是高中探花。御书房伴驾日久,想必陛下另有嘱咐?一会可不能藏拙啊。”
“……督台谬赞了。下官也是刚刚才知道陛下要我任昆明知县,当真没什么专门嘱咐……”
“无妨无妨,陛下自有深意。”
沐绍勋也不由得多看了杨博两眼。
到了书房,屏退了下人,沐绍勋这才将那册子摊在了桌子上,三个人站成一排凝神看去。
他们沉默着一页页看下去,心里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册子不厚,一共也只说了几件事,因为只是高屋建瓴的战略。
沐绍勋看完了之后并不确定什么,因此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
“惟约,陛下当真没有什么嘱咐?”伍文定先开了口。
“……当真没有。”杨博很认真地回答,“下官末学后进,还请督台不吝指教。”
“兴文教,开市,那自然都是长久之计。只是如今外滇纷乱不休,这商道可不好通达了。”他把目光转向了沐绍勋,眼神很亮,“黔国公以为呢?”
沐绍勋没有言语。
伍文定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密旨四件事,黔国公还没悟出来吗?”
“……请督台指教。”
“陛下让殿下在贵府暂居之深意,黔国公莫要说还不明白。”伍文定说得意味深长,“皇长子到云南,要与世子一路同伴,那自是陛下对皇长子与黔国公府长远的安排。前几日不是来了消息吗?靖宁侯请立太子。”
沐绍勋心头早就在起伏不定,但现在他却并不敢确定什么,只是装作不懂地说道:“如今诸王都居京城,我……不明白。”
“哎……”伍文定也懒得绕来绕去了,“文教、开市,都是为了王化!这商道首先是要想法子通到哀牢,还不是为了交趾?这自然不是一代人能轻易做到的,但莫氏篡位、诸土司争地。内滇百余年已有如今成效,这云南改土归流百年大计,陛下自是盼黔国公还有开疆拓土雄心!若有藩国再宣我天朝王化于夷土,皇长子如何不能做藩国之主?黔国公世镇西南,这西南难道不能再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