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你就是那个马芳?(2 / 2)
最早逃到阴山北的鄂尔多斯残部遇到了俺答派出的哨骑,然后在十多天的时间里,被带领着越过了千余里,到达了新的汗庭。
“他们有一支人人都是神箭手的骑兵,有两个人就能抬走的威力巨大的火炮,盾很结实,火枪打得比弓箭还远……”
逃到这里来的鄂尔多斯族人说起那些,眼里还满是恐惧。
说起那一战,如今着重渲染的自然是明军的强大,还有他们能够从几个方向包围过来的意外。
等到他讲述完,俺答手中的金刀狠狠插在了身旁的小木桌上。
“你们质疑我,憎恨我,都没有关系!”俺答盯着他们,“五年前,我传信诸部,说汉人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们应该一起南征!博迪是出动了,我的哥哥也出动了,但是他们不相信我,防备我!”
就是那一战,衮必里克在井坪吃了败仗,博迪殒命镇安堡外。
“今年,我丢掉了土城,你们还是嘲笑我,以为我在危言耸听!我那现在被汉人生擒的哥哥,一定在痛恨我离开了丰州滩,让汉人能从东面过去攻打他。可是,他可是右翼的领主,鄂尔多斯多么强大?那么多族人,二十多万,现在还剩下多少?”
俺答眼里又流下了泪水,不管是为了表演,还是发自真心。
“足足两个万户啊!”俺答大声咆哮着,“在汉人的攻击下,一年不到就被彻底击溃了!我说的话,你们还不相信吗?”
就算其他人的确认为他们的失败是因为土默特部突然的离去,导致既不能有左翼给他们支援,更让明军少了丰州滩方向的压力。但事已至此,明军的强大也确实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强大的外敌,让俺答的计划更加顺利。
先利用过去汗庭与兀良哈的矛盾,让兀良哈牵制住了喀尔喀;又利用曾经对察哈尔一些部族的“救命之恩”,展现出决绝之心。在拿下了仅仅大半个察哈尔万户之后,喀尔喀就再难以翻起什么浪。
毕竟过去兀良哈与喀尔喀之间的矛盾,喀尔喀自己解决不了,加上博迪也解决不了,还需要土默特和鄂尔多斯帮助他们北征。
现在,大明利用俺答的行动灭掉了鄂尔多斯和永谢布,俺答也利用大明的行动完整了对蒙古部族的初步整合。
尽管手段很残暴,现在隐患还很多。
鄂尔多斯部的覆灭为俺答送上了另一个契机。
“只有我能带领你们活下去,强大起来!”俺答拔出了金刀,“这个白节里,重新划分部族、牧场。逃回来的右翼族民,都是长生天的子女。你们要听我的号令,先放下彼此之间的仇恨。我为左翼带来了血火,也将为整个草原带来蜜糖和美酒!若不能实现诺言,你们再称呼我为罪人!”
又是歃血为盟,他与各部族头目饮着马奶酒,吃着手把肉。
“去告诉大家,汉人已经变成怎样强大的恶鬼。”
“去告诉他们汉人怎么残杀了鄂尔多斯和永谢布。”
“去告诉他们汉人正准备在雪化之后继续往北!”
“去告诉他们,俺答汗不是为了逃到北边避祸,是为了带领所有长生天的子女,抵挡住恶鬼的脚步!”
“只有我们像一家人一样,才能同心协力抵挡住他们!”
“成吉思汗的后人,不会再输了!”
阴山的东南部,诺延达喇还在带着残部逃窜,但现在追击和阻截变少了。
阴山的北部,一共有两万多鄂尔多斯族人逃了出来,他们正重新聚拢成一个个的小部族,从此只为求活。
严春生押着一些套虏,还有趴在马车上养伤的衮必里克,去开平献俘。
路上走得慢,因为还押着从鄂尔多斯缴获的诸多金银珠宝、卷宗、礼器。
既然是献俘,自然不只是人。
一路上每过一处,严春生都收获了欢迎英雄的待遇。
正值春节,好酒好菜都不缺。
在开平西北面三百里左右的一处地方,马芳眼睛很亮。
“现在正是汉人过年的时候,防备一定比平常要松懈很多。”他看着部下,“为了大汗,我们应该过去看看他们的动静!如果带回了重要的消息,大汗一定会高兴!”
无人反对,过来侦查警戒,本就是他们的任务。
而他们也都知道马芳的本事。这个秋冬的征战之中,如果不是因为他汉人的出身,马芳的功劳足以被封为千户、甚至一个小部族的领主。
于是马芳终于带着他们,往大明北征大营的方向迈开了马蹄。
尽管除夕已经过了,但不妨碍马芳归心似箭。
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从北面归去的他,很难获得信任,甚至更大可能是被当做俺答派去的探子、内奸。
但马芳不在意。
因为俺答对蒙古人的收服已经大体上结束了,后面就算有镇压也轮不到他马芳。
而后面他再射出的每一支箭,可能就是指向明军了。
马芳不愿意。
又过了数日,正月初八,开平那边,更多的消息传了过来。
蒙古骑兵劫掠的范围只到了建州女真的北面,以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为主,波及到了福余部的一小部分。
是彻底的掳掠,从人口,到铁器,到财货、牛羊。
“陛下,他们带着那么多人和东西,走不快!”李全礼问道,“要不要往东北面去堵截?”
看着跃跃欲试的他们,朱厚熜摇了摇头:“以俺答之智,去东北劫掠,未尝不是诱敌之举。数千骑掳了近万女真人,确实走不快。但是,你们得清楚,俺答是不求大败大明的。就算只是小胜一场,他都更容易收拢刚刚压服的诸族人心。”
张璧和陈九畴也相继开口。
“雪还没化,想要堵截,深入数百里,襄城侯不可急切!”
“陛下所言极是,俺答若已慑服诸部,帐下精兵何止数千?既有偏师外出劫掠,必有主力接应以求一战得胜。只要小胜一场,他大可再于春夏北迁、西迁,避王师锋芒。”
李全礼无奈至极,感觉这一仗已经没得打了。
就在这时,行殿外又有动静。
“报!西北面哨骑遇敌,擒获虏骑小头目一人,自称汉民,此来归附王师!”
“既是虏骑,斩了便是。两军对垒,焉知不是细作?”李全礼烦躁地开了口。
郭勋好歹是在国策会议上被“锻炼”过的人,他好奇地问了问:“这等小事,何必报到御前?”
几个月以来,双方哨骑彼此之间的争锋,那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时报信的人才古怪地说道:“这队虏骑不少,足有近百。那虏酋发了疯一般,先带着虏骑被我军一队五人追着也不反杀,反倒又绕着一路遇到另三队哨骑。这队虏骑除他之外得以尽诛,倒是因那虏酋率先发箭射杀部下,另外高呼他是汉民。虏骑心乱之下,竟被他与四队哨骑一同射杀了。这虏酋骑术、箭术非凡,是个勇将。”
“竟有这等事?”郭勋也听呆了,看向皇帝,“陛下,若是细作,大几十颗头颅,这投名状也不小啊。”
朱厚熜抬了抬手准备让他们先细细讯问、自行处置,而后手悬在了半空。
一直忧心将来找不到鞑子的他,岂能没想过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只是草原形势早就不同,这么多年兵荒马乱,鬼知道那人命运如何?朱厚熜又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
现在思索着雪化后怎么办,一时倒没反应过来,直到此时他才迟疑着开了口:“那人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自称姓马名芳,山西蔚州人士,八岁被掳到丰州滩,今年十七。”来禀报的人见皇帝亲口问起,立刻回答更多,“他说帮俺答征战了察哈尔和喀尔喀,刚刚因功被授了百户,知道很多鞑子的消息。”
“陛下,不可轻信!”陈九畴立刻说道,“先是劫掠女真诱王师堵截,如今又有汉民来投?太过凑巧,必是俺答奸计!”
朱厚熜却笑了起来:“先听听又何妨?卿等贤臣良将在此,焉能辨不清真假?郭勋,你去带过来。”
若真是他,因为郭勋好奇的一问,朱厚熜才终于能从东北那边的思考中回过神来。要不然这样的小事,恐怕就由底下草率处置了。
郭勋有点奇怪皇帝让他亲自去带过来,但也只能疑惑地出了行殿。
现在,马芳浑身零碎都被掏得干干净净的,仍旧穿着蒙古袍子,手被绑在身子两边捆得结结实实,但他很放松,甚至激动不已地打量着旁边。
“乱看什么?”看押他的人望着一旁的总旗,“为什么不砍了算了?”
“自有陛下和诸位大人、将军们决定,你急什么?”那总旗打量着马芳,“你倒是不怕死在当场?”
马芳坦然自若:“我说的又不是假话。要是你当场就要杀我,那我也能逃。你既然不杀我,愿意把我带回来,那就行了。”
“啧啧……”
这总旗正是最先被马芳带着遛了数十里的人,也正是因为马芳的异常,所以他最后喝止了其他人对马芳的敌意,做主把他带回来,把消息禀报上去。
当然了,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可是一件功劳。
现如今这形势,哪还有太多立功的机会?
当他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郭勋从开平寨墙里亲自骑马过来了,他才发觉事情可能真的做对了。
“末将参见侯爷!”他很激动,郭勋亲自来,这可不寻常。
郭勋下了马点了点头,他也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被绑着的人:“你就是那个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