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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后宫之难(2 / 2)

钟声已经结束,可京城官员们心头的阴霾更浓重了。

一个时代已经过去,未来莫测至极。

严嵩和刘龙忙得脚不沾地,张孚敬这等人物离世,谥号、赐葬、丧仪,又是一大堆的事。

而入夜之前,养心殿里发来旨意:皇三子澳王朱载垠往浙江永嘉吊唁,出席丧仪。

严嵩和刘龙不由得心情震撼、羡慕莫名。

杨一清有皇长子扶灵归葬的待遇,杨廷和的丧仪越王也出席了。

在那之后,王守仁享受了这个待遇,是去年皇四子扶灵归葬。但是费宏先前去世,并没有这个待遇。

现在,张孚敬的丧礼和皇后国丧撞在了一起,陛下居然在这种时刻也安排了皇子前去。

这就是既忠于皇帝、又立下不世功勋的待遇吗?

费宏难道不配吗?

是,费宏是因为杨廷和谦让,这才在当时特殊情况下做了第一个总理国务大臣的。可他那六年里,也是劳苦功高啊。当初定计赚那些对新法心存不满的官绅,那也是背上过骂名的啊。

难道因为费宏始终还是对费家的私心重了些,又或者前些年因为东宫开府建衙的事情反应过度让皇帝不喜?

严嵩心里一激灵:当年,他也是对东宫开府建衙的事情反应错了,挨过一顿训的。

现在皇后走了,百官们又在暗自揣测,会不会适得其反?

让刘龙去请教一下崔元,只怕是做错了!刘龙啥话不会对崔元说?崔元跟皇帝什么关系?

陛下只怕把他严嵩看得透透的了!

聪明人该做点什么,严嵩苦着脸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唯有做一件事才能足够表明心迹。

那就是退出这次总理国务大臣的角逐,让杨慎上。

如今朝堂的暗流,不就是皇储问题吗?只有太子的地位够稳,才不会因为区区新皇后的人选而造成什么隐患。

东宫属官坐在总理国务大臣的位置上,比什么都重要。

严嵩患得患失不已,慨然长叹:杨慎这一坐上去,恐怕至少又是六年。陛下,您金口玉言,我真能活到八十吗?已经六十一了,不年轻了啊!

皇后离世,辍朝许久。

要表态,就要赶早,尽快在下一次朝会举行之前就联络好一些重臣,联名上疏奏请。

尤其是张璧。

他虽然已经放了话出来致仕,但他来牵头做这件事最合适。既让太子念他的好,严嵩附议的“高风亮节”也不至于那么引人注目,好像他原本的胜算很大似的。

严嵩的琢磨,朱厚熜现在不知道。

养心殿里,五个人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的气氛自然是很凝重的,朱清怡眼眶微红,看着沉默用膳的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慰。

之前到了这里后,陪皇帝聊着家常倒还好。然而张孚敬离世的消息呈奏过来之后,皇帝又变沉默了。

“……陛下龙体要紧,还要放宽心怀才是。”说话的,是永康大长公主。

朱厚熜点了点头:“姑母说的是。人各有命,只是这年余以来,让朕心痛的消息实在太多了。”

孙茗让他能不用操心后宫里的事,而张孚敬,从一开始,到迅速接管了王琼他们离开之后朝廷真正的新法实干派,那都是让朱厚熜过去省心很多的人。

杨廷和、费宏?他们原本都不是真正想推行这等规模新法的人。只不过杨廷和的转向确实意义极大,而费宏在新法全面铺开的初期也没有使绊子。

但真正让新法在整个大明彻底扎下根来的,其实是先回到中枢、后来又在总理国务大臣上干了六年的张孚敬。

他是从四十多岁才开始做官的,在他的身体和精力都开始往下坡路走的这后面十几年,张孚敬是真正殚精竭虑、而且清廉忘家。

居朝十余载,不进一内臣,不容一私谒,不滥荫一子侄。刚明峻洁,一心为公,慷慨纪事,不避嫌怨。语相业者,迄无若孚敬云。

这本就是历史上对张孚敬的评价。

这一生,他得遇朱厚熜,有更全面的看重和信赖,做出来的功绩自然更大。

如今的煌煌盛明,把朱厚熜所指的方向落到实处的,以张孚敬为首功。杨慎变了个模样,虽然兢兢业业,但格局总是不大,揪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总会劝谏一二,哪怕他也认可的事,也总是口嫌体正直。

至于严嵩……办事当然得力了,但也许是思维早就定了型,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从来就不是主动为了国家思考什么,而是把一门心思用在皇帝的意志上。

这就是他们与张孚敬的区别。

朱厚熜确实因为张孚敬离世的消息而更加心情不好。他致仕确实是因为身体已经透支太多了,不然朱厚熜是有意从他开始让总理国务大臣开一个可以做九年的先例的。

居乡这三年,朱厚熜也时常通过书信,从张孚敬那里了解地方和民间视角的新法问题。

现在,张孚敬也走了。

三十五岁的朱厚熜却要收摄心神,开始去达成自己今天让他们都来和自己一起吃吃饭的真正目的。

“茗儿去了,朝臣自是要奏请朕再立皇后的。”朱厚熜开了口,“这事牵连甚广,还包括朕的儿子们。”

皇帝用亲昵的称呼,说出了让他们心头齐齐一跳的事。

皇子们……那自然是与皇储有关。

朱厚熜无奈地摇了摇头:“朕的身体自然不要紧,福寿只怕也不短。如今已有九子,多年以后,皇后非太子生母,诸皇子也都成人,让朕头痛的事只怕不会少。茗儿更有遗愿,盼朕选立她的妹妹做皇后,朕已允了她。只是她年仅十七,遽然统摄后宫,绝非易事。和太子有姨甥之亲,将来自然有助于太子。但既为皇后,若无亲子,恐怕也不妙。”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崔元只觉得心惊肉跳。

了不得的信息,是皇帝已经有皇后人选了。

但是皇帝没说出来的话,更加恐怖:能不能让后宫安宁,那是能力的问题;但有这个能力的话,难道就能牺牲自己的幸福,自己不想生个亲子,而一心把姐姐已经十六岁的孩子作为亲子来对待、盼着将来余生无忧吗?

那也不可能啊,她只比太子大一岁,可以想象原本就是很客气的关系……

所以皇帝说的恐怕很不妙,就在于如果新皇后有了亲子,又有能力统摄好后宫的话,难道就不会想着让自己的亲儿子做太子吗?

孙茗的红颜早逝确实打乱了朱厚熜对于儿子们将来的安排。

孙交的寿数那么好,而孙茗在后宫也是皇后之尊,朱厚熜实在没想到她会因为心思重却又不宣之于口,因为当年一下选立了一后二妃九嫔而十分复杂的后宫,因为自己推行新法开疆拓土等诸多国事带来的担忧,让孙茗就这么病重难愈。

如今事已至此,朱厚熜不得不面对了。

陆炳完全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看着崔元。

皇帝是盼他们给些建议,还是已经有决定,想让他们做什么?

崔元只能说道:“陛下可有了决断?”

朱厚熜叹道:“要安许多人的心,也要让她能好好统摄后宫,不让朕头痛啊。其他的事都好说,这些时日,朕才发觉茗儿去了,朕对后宫妃嫔之间将来的麻烦,没什么把握。”

后宫事,皇后得力,皇帝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崔元知道皇帝的心意已经是确定的了,皇后是孙岚,太子地位也不能因此动摇。

皇帝觉得麻烦的,仅仅是后宫怎么能继续这么安宁而已。

他想了想之后,只能说道:“有陛下在,安了众妃嫔的心,再新旧平衡,大概就定然安稳下来了。依臣之见,后宫妃嫔位份多年未动,该有进贵妃的,该有皇子安排明朗的,该有进为妃的。如此一来,东西六宫还有缺,陛下春秋鼎盛,宫里也该添一些新人了。”

永康大长公主不由得在桌子底下揪了揪他,脸上却担心地问道:“新人旧人,那不会更乱吗?”

崔元一脸大义凛然:“陛下何等英明?新后有新人之助,旧人皆有些封赏安抚,再有忌惮,后宫这才会安宁。至于再有嫡子,那也长幼有序。如今众皇子兄友弟恭,陛下教谕有方,倒不必过于担心将来的事。”

朱厚熜听到“兄友弟恭”这个词,如今也不免有些别扭。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苦恼的怎么保证后宫安宁的难题,崔元给出来的解决方案是跟孙岚一起再选几个。

朱厚熜沉默着摆了摆手:“不聊这个了。只不过朕真正忧心的问题,也不知和谁聊一聊罢了。今年自不会办这事,明年再立后。后宫事,本就是朕要亲自操心的。”

是要正面面对后宫其他妃嫔的心思以及长大了的儿子们之间的问题了。

他不能再自己撒手不管,只让皇后尽力维持局面让他少操心。

聊着别的话题,黄锦有点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朱厚熜问了一句。

“……不是什么大事。”

“说吧,都是自家人。”

朱厚熜开了口,黄锦这才犹豫地说:“仁寿宫那边……有奴婢告发……说慈寿太后多年来……祷咒不已……”

众人心头一震,看着皇帝。

不论是否确有其事,这个时间点来告发,都是耐人寻味的。

朱厚熜果然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