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0章 西归祭祖,开元启新(2 / 2)
金仁问曾经跟随唐军参与百济与高句丽的战事,在高句丽被灭国之后入朝献功,自此便留在了朝廷中。在唐罗战争进行到关键时刻,高宗皇帝甚至还下诏废除了金法敏的新罗王位,以金仁问为新的新罗王,随着金法敏遣使请罪,此事才被叫停。
之后金仁问便一直留在大唐,天授年间甚至还曾经担任北衙羽林大将,直到如意年间在神都洛阳去世,其灵柩才被女皇武则天遣使送归新罗。
金仁问虽然是新罗王金春秋之子,但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唐渡过,而此番入使朝廷的金朝隐,更是从小便生活在两京之间,并且蒙荫入事,在南衙担任宿卫将领,此前扶柩归国,今次重新入朝,倒像是重返故乡一般。
眼见金朝隐仍持唐臣礼节,李潼心情颇为愉悦,不无感慨道:“令尊虽为三韩贵种,但半生志力俱献唐家。此前耽于世务,不曾亲问丧礼,今重见故人之后于朝,于人情也是一大安慰。”
说话间,他又问起金仁问灵柩归国后丧礼举办细节,得知金朝隐仍未得嗣父爵,当殿传召中书官员并礼官,赐给金朝隐临海郡公的故爵。
虽然金朝隐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唐臣,但多年耳濡目染的浸染,对于唐家名爵自有一份敬重期待,得嗣父爵之后一时间也是激动不已,乃至于感怀涕零。
一直等到另一名入朝的新罗使臣薛聪开口,殿上两人才结束了互动。金朝隐受唐人影响深刻,入朝伊始便得封故爵,已经是乐得合不拢嘴,明显不再适合接下来的交涉。
因此接下来在交涉过程中,便主要有这个薛聪进行主述。薛聪也曾有留唐的经历,而且还是新罗当代首屈一指的唐学家。不过其人出身倒与太常博士张大年有些类似,并不是上品的贵族,也是出家为僧才有入唐求学的机会,不过运气要比张大年好一些,如今正在新罗比拟国子监而设立的国学中担任讲师。
此次新罗入使,共有三项任务,第一自然是贺喜朝廷拨乱反正、监国元嗣执掌大权,并且会跟随朝廷西行归祀,这也是身为藩属的基本责任。第二则就是护送王子金隆基入朝为质,并求学于国子监。第三项则就是请求大唐准许新罗王前往祭祀北岳。
这其中第一项没什么好说的,至于第二项则就有点意思。新罗派遣贵族子弟入质求学也是常例,但这个王子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再结合新罗目下少主当国、权臣掌权的处境,就让人咂摸出许多味道,能够显示出新罗王室对大唐的复杂且矛盾的态度。
从此前新罗王金法敏开始,新罗对大唐染指半岛局势的举动便颇为抵触,并通过一系列的战争争取到极大的自主性。但同时新罗王室对大唐有颇有依仗,希望能够借助大唐的威慑力来稳定国中局面。
现在一个十岁出头的王子被派到大唐为质,就难免不让人联想新罗王室有几分托庇求幸的味道。或许王室自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担心再发生什么血腥叛乱,所以派遣王子入唐,也让国中贵族们慑于宗主国的权威而不敢放肆。
李潼对此倒是乐见其成,虽然他对新罗整体印象不佳,但若能将一个王室嫡系留在朝中,一旦新罗国情有变,也有足够的理由进行干涉。
但是在看到新罗王请求祭祀北岳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新罗虽然国土狭小,但志气却不弱,其国中也比拟中国设立了三山五岳而作祭祀。
本来新罗人要拜哪一路的山神,跟大唐也没有什么关系,可问题是新罗人所称的北岳太伯山却并不在其国境之内,而在高句丽故地中。
现在东北闹乱还未平定,新罗在这个时候提出前往祭祀北岳,拿屁股想也知道必然没打什么好主意。所以说这个国家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单单前两条还算不失藩臣本分,偏偏要在末尾加上一坨屎恶心人。
“尔国凡所奉祀,或与黎元教化相关,朝廷本不当过问更多。唯今辽东情势略有不协,悍蕃逆徒闹乱山林,尤需严作清剿。护边杀贼,国情攸关,临阵事急,不暇细奏,贸然行近,恐为误伤。”
虽然心里厌恶至极,但李潼也并没有把话说死,反正接下来东北方面将会继续深入清剿叛贼,管你新罗要拜哪路野神,只要跨过边境,误伤那是必然的。
他当然也担心新罗会态度强硬的干涉东北局面,但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其国主少国疑、难有足够的力量加入其中。无论后续事态发展如何,姿态是要先摆出来的。
新罗人不甘寂寞的试探让李潼大感不爽,他当然要有所回敬。虽然眼下国内的形势是很难直接派遣大军南下大同江,但讲到恶心人,大唐也是手段多多。
所以在接见过新罗使者后,李潼便再下制令,访高句丽与百济王室直系,册封高句丽王族高宝元为朝鲜郡王,原百济王室扶余敬为带方郡王,与新罗王在唐爵位乐浪郡王都是同一级别的待遇。
当然,册封这两国遗族为王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刺挠新罗王那么简单,以此二国王裔加强对两国遗民的羁縻笼络也是一方面,对东北局面的平复俱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同时,接下来朝廷西行归祀也是一场盛大的礼事,总需要几个番邦首领来站台摆场面,才能显示出大唐威加海内的强大。
因此不仅仅只是东北几国王裔被重新加封虚爵,诸如此前被酷吏迫害而流放岭南的西突厥王室阿史那献也被召回朝中,封为兴昔亡可汗。这也算是给西突厥十部重新寻找一个名义上的首领,以取代如今还在被吐蕃控制在手的那个所谓十姓可汗阿史那俀子。
另有此前被干掉的原吐谷浑王慕容忠,人死不能复生,一番挑拣后,选择了上代国王诺曷钵少子慕容万继任青海国王。但原本由吐谷浑王族世领的安乐州都督,则就因为慕容忠的缘故而被夺除,由灵州刺史兼领此职,青海国王在朝而不就国,原吐谷浑遗民开始进行编户治理。
在封赏这些蕃国君长并四方豪酋的同时,朝廷西迁的工作也开始正式进行了。
自高宗永淳年间圣驾东行以来,接下来十几年的时间里,东都洛阳一直作为大唐朝廷实际上的帝都所在。十几年间西京百司官署尽数转移到洛阳来,现在再想重新迁回,这无疑是一桩大工程。
不过李潼也并不是要将朝廷整体完全迁回,抛开关中本位的政治考量,单就目下而言,其实洛阳作为帝国的首都各种条件远比长安要更加优越,所以未来洛阳也将会是他执政过程的重要场所。
而且眼下两京之间的漕运体系还没有进行一个系统性的整改,过去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内外战事频生,就连洛阳都用度频有告急,朝廷整体回迁的钱粮消耗也是眼下所难以承担的。
因此,此次西迁仅仅只是治国行政的中书、门下等要省机构与典礼相关的礼部、太常、光禄等诸寺,其他一些次要的部门,则就仍然留守洛阳,并不再来回折腾了。
九月中旬,河北方面献俘队伍正式返回洛阳,将叛贼李尽忠并其他叛将首级、包括三千多名契丹战俘献于皇城端门前。
李潼亲登端门,接受献俘,并下令将李尽忠首级悬于四方馆门前以慑四方夷宾,同时将大军所缴获贞观年间赐给契丹大贺氏的旗鼓于天津桥南焚烧,宣告大贺氏为叛族、夺其赐姓、永不列藩赐给。
这一系列指令,自然在诸蕃胡酋首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唐自贞观以来,治理蕃胡事务尤以博大为主,虽然扫灭了诸边众多对大唐不恭的胡权势力,但在其羁縻体系中对这些蕃胡豪酋们仍然不失优待,即便有什么叛乱发生,也仅仅只针对那些野心作祟的首领个人进行打击报复。
契丹大贺氏早在高宗年间便曾经发生叛乱,但在叛乱平定后,仍然挑选了大贺氏豪酋继续担任松漠州都督,即就是如今的李尽忠。
可是这一次大唐却扩大了打击范围,将整个大贺氏都列为叛族,永远不再与之建立朝藩关系,如此强硬的态度,给人心所带来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但无论这些胡酋们作何感想,大唐朝廷在内部新经动乱的情况下,接连在河曲与河北地区取得大捷,战胜了两顾叛乱谋反的势力,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强大。
大唐当然不是没有对手,但起码不是他们这些见风使舵的胡酋们。如今对叛乱的打击态度越趋强硬,自然也让叛乱所需要付出的成本提升,一些想要兴兵作乱者就需要仔细考虑一下能不能够承受如此高昂的代价。
此次归国献俘,有一万刚刚参与河北战争的骑兵大军,这一次回撤国中,既是休养,也是为了减轻前线方面的军需压力。
毕竟自幽州再向东去,地形地势逐渐变得崎岖多变,战术上更侧重于对于山泽要塞的争夺,大规模的骑兵推进所带来的机动优势已经远不如内陆州县那么明显,反而会对物资的需求消耗成倍增加。
一万新胜之军的返回,也让都畿方面的力量得到了恢复。在经过几天时间的休养之后,仪驾便正式离开洛阳,向西京长安而去。
尽快从进入九月开始,朝廷西迁的工作便开始进行,一些部门人员先一步前往长安。但当队伍正式起行的时候,整支西迁的大部队仍然多达数万人众,前后绵延几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