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句句诛心(2 / 2)
萧敬先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了越千秋身上,声音比刚刚的冷淡更降低了几分温度:“我从来都不需要人的仰慕和维护,如果我没记错,是他自己想要叫我晋王舅舅的。”
“我呸!”越千秋怒从心头起,直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家皇帝还曾经让我叫他阿爹呢!你还哄着我叫舅舅呢,那我怎么说?我现如今成了半个废人,难道不是你们郎舅俩害的?”
“是,当年很可能是你姐姐救了我的命,但这并不代表我是她儿子,更不代表你们想对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我身上真的流着北燕姬家的血脉,和你也有血缘关系,但你们一天都没养过我,就别拿出那种怒其不争,好像我必得要苦大仇深的姿态来!”
“北燕文武皇后是她自己要来金陵的,没人请她来,严格论起来,她是私越国境,谁看到她都可以先杀了再说。而且,我就不信以她的能耐和手段会在北燕扛不住别人的暗算,最后跑到金陵来,她那秋狩司无冕之王白给的吗?既然自愿,既然有图谋,那么就是她自找的!”
“你住口!”萧敬先终于陷入了难以抑制的狂怒。他几乎是手一撑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疾无伦地朝着越千秋凌空飞扑了下去。
床头和床尾侍立的两个太医见状登时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昨天自从接诊了萧敬先之后,除却开方调养之外,还在其饮食药物之中加入种种使得对方不能运劲发力,筋骨软麻的药。从实际作用来说,这些东西和越千秋之前中的迷药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因为萧敬先曾经有将那样的虎狼之药提供给越千秋的前例,他们早就趁着萧敬先昏睡检查过他的全身,确定并不曾藏着什么药物,可如今人竟然在明明已经伤病成那样的情况下暴起出手,这要是越千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医武不分家,两个太医虽说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却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顷刻之间就双双朝萧敬先夹击而去。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却是陈五两。他一个闪身先是揪住刚刚跳起来挡在小胖子跟前的越千秋,往后一拨拉把两人护在身后的同时,却挡住了萧敬先的去路。
不过瞬息之间,他的袖子就已经对上了萧敬先的铁拳,须臾便是三记硬碰硬的死拼,眼见得萧敬先踉跄后退,随即被两个太医一左一右牢牢挟制住胳膊,他这才放下了手,那袖子往后头微微一甩,恰是说不出的飘逸好看。
当然,能够欣赏这惊险一幕的人很少,屋子里就只有一个越千秋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见萧敬先那一贯冷静自持的眼睛仿佛会喷火一般瞪着自己,越千秋就哂然笑了一声。
“我不像英小胖这样傻,因为昔年旧事,便要在心思莫测的人身上找亲情。我有爷爷,他有父皇,这就足够了。我师父是他表哥,长公主是他嫡亲的姑姑,他有功夫去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母族,还不如在父族身上多下点功夫,可这个傻瓜就是一根筋!”
正沉浸在伤心失望惊怒等等负面情绪之中,小胖子陡然之间听到这一声傻瓜,他顿时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的火药桶,一下子炸了。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了越千秋,正要反唇相讥时,却注意到了对方那清亮的眼神,刹那间竟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底。
确实,严诩曾经不喜欢他,东阳长公主对他也不那么亲近,可这些年已经渐渐有些改观了,尤其是他如今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为什么就没想到进一步去亲近这些本来就很受父皇器重,而且对他至少保持着不偏不倚态度的父族亲戚呢?
见小胖子呼吸虽说依旧粗重,可颤抖的肩膀却渐渐平静了下来,越千秋就一根根掰开对方攥着他手腕的手,随即若无其事地搭着小胖子的肩膀。
“一片真心却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滋味不好受是不是?认清现实就好。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比如我,已经一次次被他刺激得快刀枪不进了。”
越千秋顺手把小胖子摁到后头太师椅上坐下,这才对眼神和表情全都恐怖到有些吓人的萧敬先说:“我这人嘴就是这样阴损,想打我杀我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也不多!文武皇后一次两次潜入大吴,不是为了逃避追杀,不是为了走投无路,而是因为她自己有所图谋。”
“算人者,为人所算,那也很正常。所以,我刚刚才说某些下场是她自找的。但既然是她救的我,那么,我自然会为她迁坟,立神主,时时祭拜,不会让她日后没有香火。救命之恩,那是和养育之恩同样重要的恩德,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就和我对北燕皇帝说过的那样,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的生恩,恕我不能相信!”
一口气说到这里,越千秋就瞅了一眼渐渐回复了几分生机和活力的小胖子,这才冷冷盯着萧敬先道:“现在,你该对太子道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该语出伤人!”
察觉到那四只牢牢钳制住自己左右胳膊的手,萧敬先声音沙哑地问道:“如果我不肯呢?”
越千秋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挺冷的:“那今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再不相干。太子能够少牵挂一个人,我也能少管一个人死活。你可以安安生生去寻你的死,不用理会你那即将出世的儿女。”
他说完拉着满脸发懵的小胖子就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他就听到了萧敬先那明显呼吸急促的声音:“什么……什么儿女?”
“你是没夫人,却有侧室的人,用得着我教你?走了,今后永不再见!”
望着越千秋那拽人离开的决然背影,萧敬先不由呆呆发怔,连陈五两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他在离开金陵时曾经大醉一场,而后醒来已经是枕边有佳人,因为是正儿八经摆酒纳进门的,他最终没有如往日旧例。
难不成他从前那些年每次防范,不过懈怠了这么一次,就真的留下了子嗣?他这样的人,也配有儿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