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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以此残躯,化烈火(1 / 2)

郑吒感觉自己正在腐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到底是存在还是虚无。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木雕泥塑,被日常生活推动着进行无穷次数的往复工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为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底有何意义,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像是从一个足够漫长的梦中惊醒。视野中的一切再度变得光鲜亮丽,他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自己的工位之中。

“郑哥,之前那个表格……”似乎是有熟悉的人在自己附近开口,好像叫小王,又好像叫小张。

“哦,我弄好了,你拿去吧。”而郑吒已然本能一般地抬起手,从工位上将一份填得满满当当的工作文件向着开口的人递出。

文件交到了对方手里,今日的工作应当便算是结束。距离下班打卡的时间应当还有几分钟。而怎么地也算是一个中层管理的郑吒自然可以选择加班或者早点从这栋写字楼内走出。

他站起身,这是一个非常自然而普通的动作。有些同事向他看了一眼,而更多的则仍旧忙碌。

——总感觉这一切好像发生过。

郑吒想到,他的脑海中飘过一抹恍惚。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一部名为生化危机的电影,而那电影的内容又在努力回忆的时候变转为最老版的异形。而自己则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参与其中。

——我真的应当在这里吗?我出现在这做什么?

不是很理解,他总感觉自己似乎正处于某种关键之处。自己好像正要完成什么重要的事然后又被停滞在了最后一步,而在那之后,便是漫无止境的恍惚。

什么最后一步?

文件?方案?还是什么重要的,关键的,涉及到自己日后前途的工程项目?

不知道,郑吒只感觉自己好像一直沉浸于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四周没有尽头,脚下也没有着落。而自己只能够在其中勉力挣扎,并且还要背负众多。

那似乎是一场绝望的战斗——没有胜利的希望,所有的努力都注定是徒劳。无论是依靠理智计算还是单纯凭借直觉本能都可以在一瞬间内便得出‘完全不可能赢’的结果。无论自己准备再多,筹划再多,最终都完全不可能抵达成功。

一个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它就像是天地万物的运作规则一般随时都可触摸但却永远无法击破——人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命运呢?活物怎么对抗得了时空呢?哪怕是借助最高端的机器,最充沛的资源。最多也不过是在一个极其微小的领域中将其短暂地扰动。然而一旦视角上升至宏观,那么一切干涉所引发的成果都将化作乌有。

人是没有办法自己提着自己,然后将自己举起来的。

活在这个世界之中,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抗这整个世界——蚂蚁就算能够撼动泰山又如何能够撼动太阳,蜉蝣就算啃倒大树,也绝无可能让星河倒流。

完全赢不了的。最聪明的人和最鲁莽的人,都很确信自己赢不了。

但是……

——那我到底在准备些什么?

思绪在脑海中流淌,郑吒搭乘着电梯,漫不经心地和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打着招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打卡就离开了公司,而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穿过了地下车库,坐在了自己的那辆普通大众里头。

手已经按在了方向盘上,脚已经搭上了刹车和离合。手动换挡拉杆的正上方,空调的出风口处那悬挂着的相片正轻轻摇动,清丽而又温柔的少女,正在相片框内露出甜美的笑容。

自己是第多少次坐在这里了?一百次,一千次,一百万一百亿次,还是一次都没有?

自己到底被这股烦恼纠缠了多久?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一万亿年,还是根本就只有从刚刚往现在算起的几分钟?

汽车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声音,火已经点燃,机器已然驱动,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接下来自己只需要将自己的步伐迈出。

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他可以熄火,下车。回到公司重新打卡,继续自己那日复一日的生活——自己所筹备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大计划既然已经准备了这么久那便也无妨再久一些。等到一切都准备充足的时候,自己再考虑该怎样迈出下一步。

而第二条,自己可以开车,回到家中。罗丽已经等了自己很久很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或许是连自己都想象不出的悠久岁月。而她一直都等候在那,始终在那,自己无论要做什么,都理应不对她有任何的辜负。

而第三……

郑吒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讨厌思考。”

讨厌思考,因为思考往往获取不了好的结果。郑吒并非不会去想,他只是更加擅长去做。

记忆,重新流动。

他回忆起那个久远的午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到底是坐在工位上还是汽车之中。他只知道那时的自己绝对没有一个在家中等候归来的罗丽。他只知晓自己在那一刻已然半只脚踏入,甚至大半个身子都踏入了堕落。

他以为自己会腐烂,枯萎,最终连一个名字都不剩下地化作历史的尘埃。那庞大的枯燥和寂寞逼迫着他让他发狂,而若是假以时日,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对这个社会做出些什么。

他不知道,所以他应下了那份选召。他想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他想要真正的……活着。

活着。

越过蜂巢地底的丧尸,越过飞船深处的异形,越过亡者之都的骸骨,越过避世海岛的巨龙——不,这些并不重要。面对了什么怪物,又击倒了什么怪物,从一开始就无关紧要。真正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的事物是那些环绕在他身边的同伴,是姜玉,是詹岚,是楚轩,是张杰,是程啸,是牟刚……因为和他们并肩作战,所以自己活着。因为同生共死,自己生命的意义,才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切就是这样清晰而明了——六百九十九……七百万纪元之前的一切因缘变化,于此刻尽数显露于郑吒的眼眸之中。他已苏醒,他看见那纯黑的海洋流动在四周的每一处。他看见那银色的巨影缠绕寰宇,蛇口噬下,而自己正直视着对方的眼眸。

寰宇之蛇。

纯银的噬界者。

郑吒第一次直面它的本体,而他的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急迫或者动容。因为他早就为这一刻等待了很久,很久很久,他早在七百万个纪元之前便有资格迈出这一步。他早在七百万个纪元之前,便已然想清楚了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和将要为之牺牲的一切,而现在,他依旧愿意为之付出。

‘咚——!’锻锤撞上了铁砧,世界因此而震动。纯黑的诅咒之海因此而沸腾,姜玉的锻造就此开启了他的第一步。

郑吒不知道姜玉想锻造出来什么,又能够锻造出来什么。

他当然更不知晓姜玉自己对此都没有半点思路。

他只看到漆黑的波涛翻卷,银色的蛇口噬落。而自己所被期望,也希望被期望的那一份职责,已然浮现在心中。

“我为同伴而活着,我为所有支持我,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们的人而活着。而这,便是我的道路。”

无尽的漆黑火焰以他为中心迸发,他仍是临圣皇,却在这基础之上更进一步。蛇的降临媒介被他精准地捕获然后锚定,而下一刻他已然抵达了伽椰子所在的方位,纯黑的战斧已然握在手中!

圣道已立,登座只是须臾。七百万纪元之前便已然确立的事物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将其接续。

“那便是【存续】。”

“而为此,我将执掌肃清万象之火!”

斩!

苍白人影,一分两段。

圣皇之座已在脚下,而他逐级而上直到登座前的最后一步。有着伽椰子外貌的咒怨实体在这一瞬间终于完全泯灭,七百万纪元之前所被授与的‘主神’委托,在这一刻终于迎来结束。

银之蛇的影响力,被些许地抹除。

郑吒直视着的那双纯银蛇瞳,其一的眼眸处迸发出一道裂口。

那只是一瞬,但也维持了一瞬。伤势在一瞬之后平复,而银之蛇那无机质的声音,便也完全地降临于这一处受诅的城市之中!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盘算。】

【历时七百万个纪元,然而依旧是有穷之物。】

它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它从不轻视或者疏忽。

它在关注到这方区域的瞬间便计算出了正确的体量。而它自身的规格,却仍旧是无穷!

它依旧同时镇压着光骸并和大天尊争斗。然而它依旧可以向着诅咒之城所在的方位,将蛇吻中的剧毒倾倒喷吐!

那是一片浩瀚无际的银。纯净,沉重,并且……强大。而只需要向它直视,它具体的份量,便在郑吒的认知深处显化。

那是剧毒,足以将一切诅咒尽数中和的剧毒。而它的总量,绝对要比七百万个纪元所积累下来的宇宙诅咒还要更多!

何等荒谬,何等可笑。即便是累积了七百万个纪元,即便是付出了一切,牺牲了一切,连唯一的执行者都抵达极限。最终的成果仍旧不敌寰宇之蛇的一口喷吐。击败它的胜率在过去是零在现在是零在未来也依旧是零。而那一团浩瀚无际的纯银咒毒,已然向着诅咒之城的所在地溅落。

没有什么可想的,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姜玉手中的锻世之锤第二次地砸落。而郑吒毫不犹豫,抡动战斧,便朝着正上方斩出!

他在纯银的毒液之上斩出一道几乎将毒液一分为二的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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