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交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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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地将自己所拥有的「本钱」在脑中过滤一遍,她缓缓开口:「你刚才说,我错过了杀掉古音的良机,确是如此。不过,你是否想知道,我为何错过?」
那人轻「哦」一声,旋即道:「愿闻其详。」
这便是第一宗交易了。
天芷终于捉摸到了对方的一点儿思路,唇角则勾勒出一线冷诮的弧度:「原因说来也简单,我高估了古音的实力,更准确点儿说,古音的实力在我预料之外,因为……她比之当年的水平,大大不如了。」
「不如当年?」
「不错,远远不如!我不讳言,当年在迷琅连湖时……」说到这个名字,天芷的语气稍稍僵滞了一下,方才道:「那时古音修为远胜于我。若我估计不错,那恐怕已是赤子真一的境界,压制真人境的我,易于反掌!」
黑暗中响起一声惊咦,而天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道:「而如今,且不论她手段如何,本身实力,至少掉了一个层次。
至于这其中原因,我倒是有几分猜测……」
便在这里,她卡住了。
黑暗似乎凝滞了一下,然后,那人便笑了起来:「不错,只这个消息,便值得三句口诀!」
那人倒也爽利,当即接着上面所诵念的句子,又多说了三句,四五十字。末了又「好心」提醒道:「这一篇基本法门,约有两千余字,百句上下,上人要记得了。」
天芷又是冷笑:「我说出猜测和消息来源,又能得几句?」
「若是详细真切,又牵扯到敝人所关心之事,十七八句也是可能的。」
黑暗中,那人说得轻松自在。
「只是,上人务必知晓,敝人求的便是「详实」二字。且敝人深知轻重缓急,也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搅风搅雨,保密这层,上人大可放心。另外,这生意也不仅限于消息之类,有价值之物,敝人来者不拒。」
欲盖弥彰!天芷心中已有大略的轮廓,只是暗中冷嗤,末了,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我所料不差,古志玄已被他那侄女儿杀了!」
这有限的空间内,气氛忽的就僵滞了。
此次天芷没有半点儿滞涩,一刻不停地说了下去,只是语气却变得悠远深长,耐人寻味─「那应该是离上次四九重劫还有十四年的时候,十一月十一,正值北海莲聚,我去夜摩天与古志玄相会……
「那夜,古志玄很奇怪,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却都不怎么记得了。只是,接下来,他到海底拾了一颗虹影珠,用赤炼银索串了送给我,之后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得……
「「对某些人来说,破执除幻,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别看我,我就是在说你啊。其实我的意思就是:看得更清楚些,总能找到目标不是?」」
天芷悠悠的语句在冰层内回荡,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尾音的起落中,似乎有着遥远回忆中的余响。
那一夜,她得到了一串美轮美奂的虹影珠炼,同时,也得到了永世难忘的不堪记忆。
犹记得,那人─古志玄,在微笑中的一击,将她脉**锁固,使她像婴儿般脆弱无力,正如今日。
然后就是古音,那个怎么也看不透的敌人,像是收债一般,从古志玄手中将她接去,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她却看到了,古志玄在松手的那一刻,露出的表情又是何等的苦涩。
接着便是噩梦般的日夜。
似乎是老天故意与她开玩笑,当然,更可能是虹影珠炼的功劳,古音两人预定的迷幻香气没有起到效果,她用最清醒的神智,经历了那数个日夜的煎熬,记下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谈话。
之后的百余年间,这些画面、言辞,便成为她永远无法遗忘的梦魇,缭绕心间。
而此刻,她就在一种莫名心态的支配下,将这一切,向着一个身分未知的人物娓娓道来。
微妙之至。
古音杀了玉散人?
留下天芷在冰洞内修习《血神子》,李珣穿出冰层,怔怔地看着这永夜之地永无止息的风雪。
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偏偏在兴起这个念头之后,他脑子里面好像贯通了许多,但又有着更多的疑问浮现出来。
无意识地掐着眉心,听了极长的叙述,他的神智都有些恍惚。以至于,耳中似乎还缭绕着天芷幽幽的话音。
「她们在接下来的日子,喝酒、抚琴,醉了,倦了,便围在我身边狂欢。所以,我崩溃了,完全的。
「在一切结束之前,她们准备杀我灭口,那时,我第一次开口求她们,当然,不是乞活,而是求她们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这时候,古志玄走了进来。」
没有人明白古志玄为什么刚好把时间掐得这么准,但是据天芷所说,当时的古志玄态度非常奇怪,他以绝高的修为,轻描淡写地便将古音两人的杀意压制。
先将古音赶出楼去,又迫得**妃子立誓,在天芷上人不找她寻仇的前提下,永不将在这里生的事情泄漏。最后,他才面对天芷,说了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那些言语,在先前水蝶兰使出迷神幻术的时候,李珣已经先一步知道。与天芷叙述的场景一结合,便明了其中大部分的意思,只是还有一点,就是那所谓的誓约─只要古志玄在世一日,天芷便不能寻古音复仇,否则,不夜城将永沦幽暗之地,宗嗣断绝,永世不得翻身!而在此期间古音也不能找天芷的麻烦,此界亦不可传出任何有关迷琅连湖的风声,否则誓约自解。
引火烧身?
这是李珣的第一个念头,毕竟,以古志玄的修为,想活一万年,就不会只活八千,这不是逼着天芷先去对付他吗?
当时的天芷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古志玄的回答却很是微妙:「忘了四九重劫了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这些话,现在的李珣听来是没什么,但在当时,通玄界一片渡劫之声,几乎每个修士都全力准备渡过这数千年一遇的大劫数。
所以在天芷听来,便认为是古志玄暗示,他在四九重劫时会很难受,甚至可能灰飞烟灭─就常理而言,这非常可能。
天芷终究是能伸能屈之辈,她既然能从受辱求死之中,求得一条生路,实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忍辱偷生」的意义,在那时,她已经不准备计较这看起来很是「公平」的誓约,究竟藏着什么。
然而,也从那一次起,天芷再没有见过玉散人。
虽说只这一点并不能证明玉散人的死讯,尤其不能证明玉散人是被古音杀掉,然而天芷还说了一点……
古音为什么修为减退?
**妃子、古音、天芷、玉散人,对了,还包括妖凤、青鸾,在这些人、妖之间,似乎有一串无形的链条,锁扣连环,牵一而动全身。
有趣,真是有趣!
低头看着下方的冰层,谁能想到,在这其中,正有一位绝代佳人,在生死在线徘徊?
此时的她,比婴儿还要脆弱,以至于可以任人予取予求。联想到佳人印象中的强势,对比现状,越使人心动。
他似是又听到了不久前的东南林海中,奼阴那吃吃的**呢喃,还有那让他情绪爆的词句─「可惜,就算道长能一偿所愿,也吃不着头啖汤了……嘻,那沾着古音落红的银白织锦外袍和「温玉角先生」,可是宗主最宝贝的收藏呢!」
落红……银白织锦外袍。
他终于想起来,他从没见过古音穿过那与奼阴描述类似的衣裳,反倒是天芷上人,自李珣第一次见她,她就只穿这种样式的外袍。
原来,**妃子的收藏品,不是来自古音,而是天芷上人!
而且,连湖三夜……**妃子所说的「三夜」,并不是指在连湖过了三夜,而是不夜城的天芷、夜摩天的古音、还有名为莫玄夜的自己啊!
他仰头向天,无声一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虽不怎么赞同**妃子这「一夜千金」的魄力,但在内心深处,却真是有些羡慕。
然而,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离洞远了,他忽的觉有些不对,怎么不见阴散人和水蝶兰?她们是早一步出来的,怎么转眼就没了影儿?
其实,他倒真想看看,以阴散人现今的地位,碰到最乐意刺人短处的水蝶兰,会碰出什么火花来。
冰川废墟附近转了几圈,却一直没有碰到人,李珣皱皱眉头,干脆就用上了心神联系,结果让他小吃一惊。
「怎么回去了?水蝶兰呢?」
「百幻蝶向来不修口德,我不是傻瓜,自然是能避则避。」阴散人再度驻形出现,态度倒是颇为坦白:「至于水蝶兰,她说去千极关那边看看情况。而且,她爽了约,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哦,是吗?」
李珣真没看出来,水蝶兰竟是个「重信守诺」的人物。
他对此不置可否,看天芷所在之处距此有些距离,便笑道:「这回你算是立了大功,要不是你提醒,我真不知道《血神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嘿,我倒真想去修修看了……咦,你笑什么?」
话一出口,他忽的醒悟道:「难道……那没用?」
阴散人拂尘一摆,又显出些宗师气度,她摇头道:「当然有用,否则你以为天芷真是任人摆布之辈吗?《血神子》这般无上魔功,有生死转化之妙,确实不错,而像她这种情形,也只有《血神子》有续命之功。然而……」
「然而?」
阴散人微微一笑,续道:「然而,天芷被长空飞雪穿心,心脉碎裂,体内那最精纯的一点先天生机,已经被污损。单就天道而言,她其实已应算是个死人了。
「就算《血神子》真有逆转生死的神效,又岂是一点点粗浅的「不动邪心」之法,就能治得好的?」
李珣扬起眉头,脸上神情变得非常微妙:「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也从来没有修炼过《血神子》,我只是猜测。」阴散人同样压低了声音。「不动邪心或许能治好她的肉身,但是那一点被污损、消耗的先天生机,却不可能给救回来。
「天芷修为精湛,元气充沛,开始时自然不会觉,但经过一段时间,当不动邪心的功效也开始下降时,她的生机便要萎缩衰减,相应的,连修为都要下降……那情形,怕不比古音好到哪里去。」
顿了顿,说到最后,她竟轻叹了一口气:「要知道,天道最公,生死转化哪有这般容易?魔道不进便退的痛苦折磨,实不足为外人道!当然,她仍有解决的法子!」
「明白了!」
看着她悲天悯人的模样,李珣就算明知是有意讨好,依然忍不住失笑。
「不动邪心治不了,但是接下来她可修血神煅体,若还不成,她可以外化血魇,血魇不成,还能修习血分身、再不成就全身魔化吧……等到她把《血神子》修到顶峰,这毛病自然就根治了。
「当然,前提是,这之间我会持续不断地教给她下一步的心法口诀!可对?」
阴散人微笑着垂应是,李珣赞了一声「好」,还觉得不够,又连连说了几遍。要不是顾忌着在不远处的天芷,他甚至要狂笑几声,来宣泄心中的兴奋。
眼下,他只能在雪地上来回走动。
也是福至心灵,他很快又顺势想到:「对了,我也有可能修习《血神子》,有了天芷打前站,便是有了问题,我也吸取经验,及时规避,正是一举两得!」
先前他还觉得,和天芷上人只是在进行一个随机的、相对公平的交易。而被阴散人提醒之后,他才晓得,原来,真正的交易在这里。
天芷上人的惊人战力和她的生命……对了,还有名声做交易。在其中,李珣的角度不是买、卖双方的任何一方,而是从中抽成,坐享其利!
老谋深算,真是老谋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