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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深沉如山海,爱总有无奈(1 / 2)

在夏瑜收到自己的大学通知时之前,章恪文先收到了向里的病危情况告知书。

从婚前就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的向里,在五陵城区封控后的第五天,被送进了上庸中心医院。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她也知道自己没剩下多少时间。她似乎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一天的来临。

看到章恪文一直在努力找新的肾源,她也没有告诉章恪文,医生在很早之前就建议过她,不要冒险做二次肾移植,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再加上并发症,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样的风险。

向里安静平和地躺在病床上,等着做下一次透析,她只感受到了身体的病痛,却没有临死的悲痛。

她从来不会拿什么临床数据自己吓自己,也不会盲目地自我安慰。这么多年,她的病友列表里,有些人的头像再也没重新亮起过。她懂得同样的病会因人而异的道理,也不奢望有什么生命奇迹,她早就对自己做好了足够充分的死亡教育。

不过,她会拿着那些生命力超越了临床数据的病友案例,反复在家人面前讲述,她会把自己每次体检的结果说得格外乐观,应对着向野和父母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问询。

她成功地安抚了家人,也给他们制造了错觉,让他们觉得,她还可以活很久。

这副不健康的躯壳,就像一幅沉重的枷锁,从年少时就把她向往自由的灵魂狠狠地束缚住。她当然也留恋世界美好,舍不得家人,爱人,可是如果真的到了和他们作别的那天,她希望自己可以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更乐观一些。

她不是没有求生的意志,她只是没有那么怕死。

就在向野和夏成成为了“云游上庸”的直播,忙得昼夜颠倒的时候,向里看着自己生命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地掉落下去。

向野和夏成成为“云游上庸”首次直播远超期待的效果,开心得击掌的时候,章恪文正握着向里的手,听向里回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向野紧张地看着主播走进景区,准备开始下一场直播的时候,向里被推进了血液透析室。

吊脚楼里的繁忙和病房里的匆乱,不断攀高的直播数据和心电监护仪的数据,在不同的时空里一幕幕重叠。

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胡乱休息的向野,和躺在病床上的向里,是气色相近的脸。

章恪文在病床前,帮向里擦拭着浮肿的双腿,他眼里是红血丝一片,眼眶深陷。

向万林和夏青竹来了,他们带来了白发人将送黑发人的无望恸哭,他们看着再次被病痛重锤的小女儿,无力回天。

十多年前,他们都做过配型检查,匹配的只有向野。

两个舅舅和舅妈也来了,夏瑜抱着她刚画完的那本《姐姐的婚礼》,坐在病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鹤鸣打电话通知夏瑜到学校去领录取通知书时,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带着哭声的嘈杂,才知道向里住进了医院。

大家显示着核酸检测的结果,扫着手机的绿码过检,陆续走进了上庸中心医院的这间病房。因为疫情期间,住院部非必要不探视的规定,除了陪护的章恪文,其他人并不能时时来探望,也不能久留,见这一面,已经千难万难。

陈雁飞来住院部约朋友一起去吃午饭,看到站在那间病房里的王鹤鸣,然后她又看到了跟她呛声过的夏瑜,意识到病房里躺着的应该是向野的亲人,她匆匆走过,并不想探询或围观。在医院里工作了这么久,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她看得太多了。

来看望向里的人,此刻全都坐在、站在她的病床前,尹红擦着眼泪带着哭腔:“不行,要告诉小野和成成,让他们想办法来看看你。”

大家突然从悲痛中意识到,被汹汹疫情困在五陵的向野和夏成成,对向里的目前的病况还毫不知情。

“舅妈,不要打电话!”向里大声喊停正准备打电话的尹红。

“五陵虽然封城了,你和恪文都在政府上班,想想办法找找人,他们也是能出来的啊。”尹红以为向里担心的是疫情防控的问题。

向里猛地摇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尹红:“你让我姐来,想让她把剩下的那个肾也给我吗?”

这句话像是给了在场所有人当头一棒,病房里突然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王鹤鸣转身面朝窗外,不忍卒听。

如果让向野来,她必然要承受的煎熬是,自己身上有可以再救向里一次的肾,却没有办法拿出来再救她一次,那也许就是向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去世,对向野来说,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总要让你姐姐看看你啊,不然她会恨死我们的啊。”尹红并没有听懂向里那句话里的深意。

向里脸上带着不常见的厉色:“你们让她来的话,我会恨死你们的。”

章恪文轻拍着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不让她来,我们不让她来。”

“你回去帮我把那本日记拿过来。”向里看向章恪文,她知道他听得懂。

“好,我马上就去拿。”章恪文转身就往病房外走。

章恪文回家去拿的,是向野高中时写的那本厚厚的日记。

向里和章恪文在高二的时候,决定要一起发奋学习。当时向里是在向野的那一箱高中书籍和学习资料里,翻找她姐姐的学习笔记时,不小心翻出了那本日记。

高二的向里,哭着翻完了那本日记,她怕这本日记被爸妈不小心当成废品处理掉,也怕爸妈哪天也不小心看到日记里的内容会徒增伤心,从那天起,那本日记就一直被她保管着。

那本记录了向野灰暗三年的日记,记录了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讨厌体育课,为什么吃什么都觉得难受,为什么每天晚上要去跳绳,为什么疯狂地学习,为什么偶尔开心了几秒都有重重的犯罪感……所有近乎自虐式的自我精神折磨,都是因为向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向里接过章恪文递来的那本日记,她没有打开,也没打算把向野的隐私公开。但是,王鹤鸣是她能想到的,这本日记最好的接收人。

她也是在拍姐妹婚纱照的时候,偶然听向野说起,才知道那本日记里曾经提到过的那个跑步的男同学,竟然就是王鹤鸣。

向野那本日记里,所有被提及的人,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向里,然后就是父母和血缘亲人,王鹤鸣是唯一的例外。

陈雁飞吃完午饭,从楼下看到站在那间病房窗前的王鹤鸣,别人家的生老病死她的确不想关心,但是她很想知道,病床上的那个人到底和向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王鹤鸣看起来那么悲伤,她的步子不自觉又朝住院部大门的方向迈了过去。

“姐夫,我姐下次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不要不理她啊。”向里笑着把日记递向王鹤鸣。

整个病房里,只有王鹤鸣听懂了向里在说什么,他对着向里点了点头,走到向里的病床边,他们沉默地交接了向野高中三年的那一部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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