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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容衡02(2 / 2)

破山庙,枕卧朔夜霜,捧得风雪下肚肠;风光时,她也曾共他雅谈御林苑,客座琼花宴,撷得春风入酒碗。

想起她始终与他并肩,跌坠最深的渊,直至后来,登攀最高的山。

可如今,他目之所至,虽处处是她,却唯能相忆,不能相见。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原来他深切地爱着这个人,并在她亡故后,长久地怀念着她的音容。

可是,是他亲手逼死了她啊。

意识到这一点,容衡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他昏死在观潮楼上。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渐渐不再去上朝,只在观潮楼上日复一日地作画,画中人或着铠甲,或着布衣,或着锦裙,或坐或卧,或行或立,神情不一,唯独一点,她们都有一张姝艳的芙蓉面,是天光山海中唯一的绮色。

再后来,他开始学玉雕。

有一年,他和祝嘉鱼去赴云府小小姐的满月宴时,祝嘉鱼听说那位小姑娘的母亲给她取小字阿梨,特意还命匠师取昆山玉材雕了十二朵形色不同的梨花放进小姑娘的库房里,祝嘉鱼于是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地和他说:

“当年我娘本来也想学玉雕,给我雕一只小鱼。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学成,就已经去了。”

她明亮的眼睛弯着,却湿漉漉的。

而他竟然狠心地说,不要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扫兴。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明亮的双眼黯淡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睁开眼,让侍从去昆山、蓝田、南阳、岫岩搜寻绝佳的玉石,去请上好的匠师到太尉府。

他要亲自给亡妻雕一尾鱼。

这尾鱼雕了很多年。

这些年里,他逼祝嘉鱼的贴身丫鬟将故主生前的札记交给他,札记上记了很多事情,譬如在绥平时,祝嘉鱼曾帮过一个被继父毒打的小姑娘,又譬如他们行军到重梅江时,她还帮江边的农妇赶过鸭子;后来他们去玉京那年,她还将身上的银子给了遗失盘缠的书生……厚厚的一本札记翻完后,他离开了玉京,按照札记上记载的地名,重新将亡妻的一生走了一遍。

也命人去打听那些小人物的下落。

被继父毒打的小姑娘嫁给了一个庄稼汉,生下一对儿女,日子过得很好;农妇已经年迈,不再喂鸡鸭,被儿子接进了城里;书生考中了功名,兜兜转转回了故里,廉洁清正,受百姓爱戴……

这些人里,有的还记得她,有的早已经忘记。

但他们看起来都活得不错。

而最应该活得好过所有人的祝嘉鱼,却已经不在了。

容衡有时候会想,他们分明是夫妻,可为什么这些事情,他从来不知道?后来又会想,这实在是很应当的事情。就像他到最后也不知道,祝嘉鱼究竟爱不爱他。

若说不爱,怎么会陪他同经风霜雪雨,共历刀光剑影;可若是爱,她又怎么去得如此决绝,怎么狠心留他在这世上一人,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