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发布进军的命令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实际上,北地这边绝大部分人早就对这个军令的可能性进行过讨论,尤其是南线两处战场依次开辟后……没办法的,这么多军事力量被堆积在李定的麾下,外面人可能会猜测、会疑惑,甚至黜龙帮内部的其他人都会质疑,但北地这里的人自己是心知肚明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有没有力量他们自己不知道吗?他们忠不忠他们自己不知道吗?
那么作为可用的力量,这么多、这么强的可用力量,没有被用在河内,没有被放在河南,没有去守邺城,甚至没有在晋北、幽州集合,只在北地这里窝着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战争!
战争已经准备了许久,整个北地、幽州的物资都被持续的汇集过来,大量的战马、牲畜、甲胄、武器、冬衣、夏衣、毛皮、草料、军粮、盐巴、醋布……甚至按照李龙头的要求,还有一些类似于核桃、信鸽、乌鸦、硫磺、咸鱼、铁制烧火棍等等奇怪的事物。
相较而言,之前就尝试的外交努力下,针对苦海对岸小部落源源不断的金银钱帛、漆器陶瓷,乃至于印绶锦衣,反而显得正常了许多。
哪怕是不打巫地,也显得正常。
而就在李定这边下定决心跨海西征的时候,河内主战场这里,局势也在迅速发生变化。
一开始只是一如既往的交换俘虏、伤员、清扫战场,包括防守方的关西军在修补营寨等等,但是很快黜龙军这边就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同意了?”躺在榻上的张行略显诧异。
“同意了。”庞金刚正色道。“司清河亲自出面接待的我,一开始还在计较,但后来听说薛仁被我们俘虏,便忽然认了……说薛仁是他们皇帝爱将,他不得不从,愿意拿所有俘虏和尸身与我们交换重伤的薛仁。”
张行迟疑了一下,继续来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庞金刚肃然道。“他们准备的太妥当了,答应的也太干脆……我觉得,便是我们说薛仁死了,他说不得也会用薛仁的尸首做借口,直接答应交换……首席,河内这边已经有些‘规矩’了吗?我看他们昨日一战,士气似乎未堕,如何就要这般利索?”
“正是此言。”张行艰难翻身坐起,他现在四肢都酸疼的厉害,真要是现在再来昨日一阵,撑是能撑住,但肯定随后就会受伤。“若是他们早就准备妥当,不拘是哪方面,便是有计划了……他们想作甚?”
说着,复又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封常。
“不知道。”坐在门内凳子上的徐世英摇头道。“但肯定是要做大动作……打到这个份上,双方已经尽力,依着对面此番主动来攻的姿态,必然求变,只是不晓得是要撤了还是要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个屁!”张行缓慢将双腿收起,在榻上盘膝而坐,同时忍不住龇牙咧嘴。“且不说关西军其实未伤元气,如何就要拼命?就算是白横秋失心疯了,想要孤注一掷,可他营中十几位总管、大将军,却总要跟他撕扯两日才行……十之八九是撤军,只有撤军那些人才不会计较那么多!只不过,便是撤军,咱们也要做好一万个提防与准备便是。”
徐世英点点头,复又摇头。
“是心中不安吗?”张行笑问道。“无妨的,最后一遭必然难熬,但只要熬过去,咱们便多一位宗师了,往后便更好打了。”
徐世英还是摇头,过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方才认真来言:“我的意思是,要不要遣人问问姓韩的,他之前刮风那段时间不是动摇了,主动跟我们联络了吗?”
这是张行的卧室,来到这屋内的只有徐世英、庞金刚和封常带领的几位负责通讯的轮值文书、参军,此时其余几人闻得此言,都有些惊喜。
姓韩的、总管、大将军、主动联络,加上之前的讨论,俨然就是韩引弓那厮又跳反了。
“可行。”张行想了一下,干脆应下。“我现在这个样子,小马又病倒,你跟天王多担待些……有些事情让我跟小马知道就行,不必事事亲自来商量。”
徐世英心中微动,立即起身答应,告辞离去了。
就这样,接下来两日,局势日益明显和清晰。
首先是第二日,双方交换完俘虏和尸首后,立即着手送回各自牺牲将士尸首,黜龙军这边都来送郝义德在内的诸多将士尸首,关西军也在运送尸首走轵关……然而,很快就有利用之前韩氏暧昧态度安排过去的间谍回复,说是关西军运送尸首的队伍不正常,规模大的有些过头……这倒不光是说上一战关西军基层军士死的人多,而是说按照一般的习惯,运送尸首的队伍一般很单纯,就是单纯送尸首,连伤员都不会随从,省的军心动摇,可这一次关西军却明显在其中掺杂了大量辎重转运车和大量民夫。
这就显得太着急了。
第三日,双方开始进一步转运伤员,间谍也进一步回复,轵关那里,伤员队伍中也多了很多辎重车,而且很多明显还有战力的轻伤员居然也出现在了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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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算,处在后卫与侧翼的关西军韩长眉、韩引弓部竟然也开始重新整修清理轵关方向道路。
也就是这日夜中,韩总管终于不再装忠臣了,他找到了一名黜龙军的间谍,让此人连夜脱身回到黜龙军营中,告知了黜龙军高层特定的、确切重要信息——白横秋确实准备撤退了,军令只传达到了总管、大将军一层,不过中郎将们已经有所察觉,而在撤退前,则很可能会有一场佯攻。
徐世英虽然得到授权,但还是主动找到了张行一起来探访那日之后就病倒的马围,迅速制定了基本方略——不管是不是陷阱,是不是佯攻,到底撤不撤,包括司马正会不会阻拦,姓韩的会不会临阵反水,都要做好再次决战并追击的准备。
决议一定,便是加紧备战,静待时机。
果然,时间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仅仅是两日后,随着一场略微明显的降温和结霜,关西军动了。
一整日的战斗过程乏善可陈,却足够激烈和紧凑。
关西军先发骑兵大队近万渡河,自沁水北岸集结进发,主将赫然是白立本,黜龙军则针锋相对,以刘黑榥为行军总管,集合了包括上次支援过来的张公慎所领一营幽州骑兵在内的五营骑军,约八九千众,迎面而击。
但很快,黜龙军这几营开战后基本上捞不到仗打的骑兵就在关西军的同行面前暴露了底细……就像步兵第一仗时的岌岌可危一样,黜龙军大队骑兵也全线落入下风。
于是乎,以此为契机,双方开始了一场添油战术,黜龙军率先支援了步兵,然后是关西军,反复数次后,沁水北岸在下午时分就已经打成烂仗。
而很显然,白横秋不可能舍弃北岸的诸多兵马直接后撤,所以他继续在当面开辟了第二战场,乃是亲自发兵攻打了徐师仁驻守的安昌城。
安昌城就在沁水边上,是联结两岸的要害,黜龙军自然不敢怠慢,刚刚有些好转的张行亲自带队,三位宗师随从,双方在安昌城下再度上演了一出好戏。
一直到傍晚,两家方才撤军。
这一天,看起来似乎是之前一系列不分胜负的对决延续,可实际上,双方统帅心知肚明,这是关西军的战术佯攻顺便试探有没有可行的战术掩护撤退机会。
当然,黜龙军没有给这个机会。
唯独白横秋既然心意已决,自然也不会再纠缠,当晚他召集所有中郎将、监军以上臣子,直接宣布了翌日撤军的事宜,且他本人将亲自断后。
决议不容置疑,尤其是总管-大将军一层已经达成一致,更不要说之前还有一位死谏要决战都未曾动摇今日决议的张世本。
于是乎,接受了撤军序列相关军令后,诸将回营,立即开始着手相关事宜,军士们也开始打包行礼。
说是打包行李,其实啥都没有……也没战利品,作战一个多月,次次平手,也没多少赏赐,甚至冬衣也刚刚发了一半,现在回到河东,正好领了冬衣回家过年……所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一个晚上而已,几乎上上下下就做好了回军的准备。
只能说,所幸关西兵习惯了苦战。
这其中,前大魏扶风太守、如今的大英中郎将薛亮同样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早早亲自清点完自己的衣甲武器,便呆坐在自己的榻上,望着自己那断了半截的手掌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帐篷被人掀开,前大魏冯翊太守,如今的大英扬武将军罗方出现在了帐内。
罗方看到自己义弟的断手,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就是因为这个,自己这个义弟才绝了修行之路,从此止步于一个低劣凝丹,但也是因为这个,白横秋入关的时候才放了他们兄弟几人一马,稍作任用,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兄弟几人跟大英固然是敌我之分,可跟黜龙军也是势不两立的。
“我没敢试探老十一。”罗方坐下来,低声告知对方。“他跟老十二一样,随义父时间短,跟咱们关系也没那么深……我也不瞒你,当日老七跟咱们生分后,一心一意做白横秋马前卒的时候我就觉得,咱们若要再做些什么事情,就只有咱们兄弟二人了……”
话到这里,饶是罗方自诩豪杰,又是成丹日久的修为,此时竟也哽咽起来:“都是我无能,之前不能援护义父,之后又不能遮护咱们兄弟……若只是不能倒也罢了,最起码当日在淮西、在关西死了,也算是为你们尽力,何至于到了今日这种寄仇人篱下地步?”
薛亮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只苦笑来言:“大哥说的什么话,事到如今,咱们还不明白吗?这天下反覆,就算是张三郎、白三娘、司马正、徐世英那般恣意之辈如鱼得水,不也有张长恭那样陨落的吗?至于白横秋、韦胜机,包括义父这些根深蒂固之人,也要讲究一个顺逆……咱们有什么呢?乱了七八年,走到眼下,还能有咱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已经是天意怜惜咱们了,就不要计较长远、计较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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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方只能点头。
兄弟二人便一起在薛亮帐中枯坐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回忆过往,还是在担心未来。
这个夜晚如两位太保一般枯坐的人注定不止一位,白横秋在枯坐,张行在枯坐,司马正也在枯坐,徐世英还在枯坐……当然,这几位枯坐是有理由的,这一战之后局势会如何发展?要怎么继续已经不可逆转的全面战争?包括明日怎么打?
全都是要思量的事情。
相对应的,韩长眉、韩引弓兄弟也在枯坐……这似乎也理所当然,他们兄弟不约而同的因为局势而对自己的立场产生了动摇,其中一位甚至已经跟黜龙军正式的传递了军情,算是地道的反水,偏偏他还位置紧要,明日真要反水,怕是关西军要坏掉三五万的精锐战力。
没错,迈出那一步的不是韩引弓,而是韩长眉。
道理很简单,韩引弓的位置没有韩长眉紧要……谨守着石山、看管着轵关通道入口的韩长眉心知肚明,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类似的机会握住这么大的本钱来反水,所以他没有忍住。
但话说回来,真要是下这个决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假设明日他反水,尝试控制轵关道、截住关西军退路,固然会立大功,可他也必然要遭遇到来自于关西军各部最疯狂的打击,更不要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控制多少所谓本部兵马……万一根本无法调度本部,又被白横秋一巴掌拍死怎么办?
他又不是他大哥,百战威风和能博真龙的修为摆在那里。
甚至他能做这个什么国公,都全靠他侄子没了,而白横秋的英国公恰好是接他哥哥的盘,不给个位置脸上不好看。
更不要说,跟天性凉薄的弟弟相比,韩长眉的家眷还在长安,只是派了一位心腹回去告诉这些人,听到战败消息就扔下所有直接往秦岭里钻……这本身就很危险。
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大问题。
相对来说,韩引弓的枯坐原委就更简单了,他属于有心而无力,根本拿不出本钱去反水,偏偏他反水的心态是最认真的,他是真觉得黜龙帮不可抑制,尤其是最近几仗打完,就更加觉得对方迟早要胜,而留在关西这边不知道哪一战就要被人当成鱼鳞给刮了。
可偏偏明日就要撤军了。
天亮后,炊烟袅袅尚未散去,新结的寒霜也没有融化,大撤退便拉开序幕,关西军故伎重施,以骑兵出沁水北岸,尝试调度黜龙军大队骑兵,却不料黜龙军大队骑兵几乎是同时出战,而且是来攻当面关西军大营。
“这是要作甚!”听到消息后,刚刚走到浮桥上的骑军主将白立本大为震惊。“骑兵来攻营寨有甚用?!”
周围骑将也都发懵。
为什么要渡河从沁水北岸进军,因为常识就是营寨当面战场狭窄,不利于骑兵作战,只有沁水北岸才能放开了打。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白立本的震惊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管这些骑兵有没有用武之地,黜龙军反应都太快了!动员规模也太大了!
所以,这会不会意味着黜龙军已经知晓了他们今日要撤退的消息?
而自古用兵最难者莫过进退,会不会出大乱子?
“继续进兵,放缓速度!”一念至此,白立本对手下骑将下令,同时放弃战马,腾跃而起,径直往中央高台而去。
“此间朕自当之,你发兵如常。”白横秋见到人来,没有半点耽搁便下令。“他们若知晓我们今日撤军,必然要以打乱我们布置为先,切不可被他们调度。”
白立本闻言,只在高台上落了片刻,立即又腾跃起来,扑回沁水方向。
就这样,关西军骑兵大队渡河如初,而几乎是他们抵达对岸开始进行整备的同时,黜龙军骑兵大队也抵达关西军那刚刚修缮过的营寨前,这下子,关西军立即意识到黜龙军要做什么了。
无他,这近万骑竟然人手一根蘸了油料、裹了麦秸秆的木柴……称不上火把,什长们拎的才是正经火把……来到寨前,火把已经被点燃,随着一声令下,木柴与火把一起被扔入寨中。
一时间,长达十余里的宽大营寨,几乎全线烟火四起。
这不算什么成功的火攻,因为早间湿气太重,而且关西军的营盘虽然大,却也称得上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中间分营隔寨设计的非常有条理,到处都是壕沟,火势未必起得来;更不要说那日大战后,这些前线营寨实际上已经很空虚,马上还要撤退,完全可以轻松放弃,就算是有烟,也未必有多大效果。
但是,黜龙军肯定也没指望着火攻有多大战争效用,他们只是要用这个驱赶营盘内的部队,为后续黜龙军大队进逼制造机会而已。
“放火。”白横秋只是观察了一下风向,就忽然失笑,然后做出了一个堪称福至心灵的应对。“撤出前营,然后我们也放火,把带不走的杂物都扔进去,让前营变成阻碍他们追击的烟火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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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白横元迟疑了一下。
白横秋晓得他的意思,立即扭头看向对方:“提前撤退!不必顾忌!这是机会!”
白横元拱了下手,转身下去了。
烧自己的营寨可比烧对方的要方便的多,不过片刻便火起,而伴随着火起,整个关西军营寨也都沸腾起来,却是全体军士、民夫得到了军令,提前开始了西归。
而这个时候,黜龙军大队的前锋刚刚出了营盘,得到前军骑兵传递的消息,一时措手不及。
只能说,这把火放的极妙。
晓得自己出现失误的徐世英面色铁青,迅速寻到了张行:“首席,局势有变,不大好从正面进逼追击了,我现在引导后续主力渡河,从北岸压迫他们骑兵做追击,能留下几个是几个,当面战场白横秋肯定会留守高台,已经出营的几个营也不可能收回来,只能请你去坐镇!”
原本安坐温城城头的张行即刻起身,并做安慰:“无妨,只要他们撤了,便是我们胜了,不必求全责备。”
徐世英来不及多言,只点点头,便匆忙去了。
就这样,自作聪明的黜龙军终于遇到了白横秋一方的“小把戏”,被迫临时改换战术,徐世英-雄伯南都督大队步兵借助安昌城的掩护大举渡河,与此同时,张行-牛河-魏文达加踏白骑的组合则都督领已经出营来不及转头的三四个营往前方与骑兵大队汇合。
战局无疑变得混乱起来。
上午时分,沁水北岸,两军开始交战,黜龙军前锋开始连续不断冲击已经占据好战场的骑兵,虽然上来就遭遇骑兵猛扑,落入下风,但考虑到后续足足近二十个营的步兵主力以及关西军迟早要撤退的现实,北岸战场的结果与过程似乎已经注定。
至于南岸堪称满目疮痍的旧战场上,就显得很平和了。
张行缓缓出阵,沿途收拢部队,抵达前线,再往前便是着火的营寨,火势不大不小,黜龙军当然不敢轻易迈过去,而是按照军令就地列阵。
便是张首席本人,似乎是因为腿脚酸痛还没有好利索,也寻了个高地放下一个条凳,安坐了下来。
相对应的,隔着一道火墙,正西面的关西军中军高台上,白横秋也是负手而立,俨然下定决心要亲自断后;河阳要塞上,司马正则一如既往,立在城头观望局势。
三人呈一个直角三角,一时纹丝不动。
看的出来,大家都能沉得住气。
只不过动态的战场上,有的是人沉不住气。
最先显露失控迹象的当然是关西军的骑兵……没办法,局势如此,他们其实是承担了断后的任务,而且面临的赫然是黜龙军主力、数量四倍于他们的严整步兵……一开始还有些优势,可打到中午,便已经无法立足,开始大面积后撤,一旦后撤,自然焦虑于撤退事宜。
于是乎,这一撤就撤到了营寨齐平的位置,然后停在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位置——韩引弓所据河内郡城的对岸。
不能再往后撤了,再撤不光是会失去河内城遮护与对应浮桥退路的事情,关键是白皇帝在对岸高台上看着呢,再撤就要顶着皇帝加大宗师的目光撤了,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去承受这位的怒火?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韩引弓很快得到旨意,要他出兵接应骑军,并确保接到撤退旨意之前河内城的安全。
这下子,韩大将军也沉不住气了。
平心而论,这个旨意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单纯担心骑军的安危,担心全军后路被突破,进而造成被人衔尾追击的被动局面。
所以,要韩引弓隔河兜一下。
但问题在于,这么一来,不就相当于让他韩大将军也一起跟着断后吗?
而他现在因为大撤退只有几千防守河内郡城的步卒在手,如何能与那些骑军一起进退?
且不说韩大将军如何无力,回到战场上,大撤退还在继续,这种十余万人的大撤退,只要撤下去,哪怕再有序,撤退方也肯定会越来越慌,越来越乱的。
很快,轵关道上也出现了堵塞。
韩长眉领着一队亲卫、三队甲士列阵在道旁山坡上,一直在发呆,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幕,还是下属提醒,方才赶紧打马而下,呵斥阻道之人。
而也就是随着他的呵斥声出口,韩长眉心中微动,起了个念想——借着严峻军法的名头制造事端,以图阻碍大军撤退,算不算一个折中的法子呢?
毕竟,前军出现了意外,大军竟然顺利从营寨脱身了,而黜龙军只能依靠步兵自侧翼追击,这使得他反水的风险进一步扩大。
真要现在就反,不划算。
然而,还不等韩长眉来到跟前,一名将领早早从旗帜下闪出,恭敬拱手:“韩公见谅,我这就带人撤出去,让开道路请刘总管部属先行。”
说着,便直接挥手,让自己部下往道路另一侧,也就是南面山麓下避让,一时引得路口这里连番抱怨与哄闹。
韩长眉定睛一看,晓得是杂牌将军罗方,便也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这厮跟他几个兄弟在军中窝囊的厉害,断不会跟自己梗脖子的,但还是摆手呵斥:“如今我来了,你便要让开道路,之前我不来,为何又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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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方愈发将头低下去,言辞诚恳:“韩公见谅,不是我要抢,是我兄弟薛亮,他被划到薛仁大将军麾下,而薛大将军又重伤难起,本部也缺员严重,他是为了让薛大将军先行,才闹了起来,我已经让他撤走了。”
韩长眉更加不好发作了。
毕竟,薛仁也是个奇葩,所谓天子之宠幸、寒门之骤进,还是个打仗不怕死的,这种人躲着便是……真要是重伤状态下在自己跟前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今日不反,回去长安也要被拍死。
“要不……”韩长眉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让薛大将军先过吧!”
“回禀韩公。”罗方依旧低着头。“陛下有旨意,要亲自护送薛大将军过轵关,还要送他去河东老家,显耀于家乡……若非如此,前几日伤员走的时候他便该走了,所以刚刚其实是我弟因为修为低微而焦虑于撤军,不由自主便违逆了旨意……所此时醒悟,断不敢先行的,也请韩公恕罪。”
韩长眉看了眼往道路南侧撤的很远的“薛”字大旗,也有些无奈,更兼心中煎熬,便挥手让对方去了。而罗方免不了千恩万谢,才缓缓离开恢复了通行的道路,沿着庞大营盘与山麓之间的空隙往南侧避让开来。
非只如此,罗方既走,此地反而秩序井然,更是让韩长眉无奈。
难道白白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