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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疼(2 / 2)

沈凉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丢到一边,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妈的半夜十二点不睡觉容易猝死。

“嘟嘟嘟——”

电话那头陡然传来被人挂断的忙音,邵衾寒不由得愣了一瞬,他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没有动,过了许久才有些木然的落下手机。

“邵先生,您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一名护士倾身蹲在他腿边,把纱布仔细固定好。邵衾寒小腿处血肉外翻的伤口看起来有些骇人,被针线缝好,又掩在一层一层的纱布之下。

“现在最好不要挪动伤口,林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两天,免得……”

“不用。”

护士话未说完就被邵衾寒打断。他不顾护士的阻拦,用手撑着从床上起身,而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病房,略有些艰难的在走廊长椅上落座。

邵衾寒面色苍白,衣襟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俊美的面容狼狈且疏离。

“等会儿有人来接我,你们不用管。”

邵衾寒今天驱车回家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不小心发生了车祸,沈炎没什么事,就是擦破点皮。邵衾寒的右腿却卡在车子里动不了,鲜血横流,等送到医院处理完伤口,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护士隐隐知道面前的男子不能招惹,想起院长的叮嘱,只得任由他去:“那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沈炎正在楼上做脑部检查,好在没什么大事。他心中有些自责,总觉得邵衾寒受伤都是因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就急忙忙跑下楼查看情况了,见到眼前这一幕却不由得愣了愣。

本该在病床上躺着的男人此时却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黑色的裤管因为车祸有些破损,浸满了暗色的血液,浅白色的衬衫也黑一块红一块,与往日一丝不苟的样子相去甚远。

邵衾寒望着楼梯口,一缕头发悄然滑落,发梢尖尖,愈发显得轮廓线冷峻,似乎在等着谁。

光滑的瓷砖映出医院惨淡的灯光,沈炎没有察觉到邵衾寒异样的情绪,慢慢上前,面带担忧的在他身旁蹲下:“邵先生,你伤口疼不疼?”

邵衾寒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移开视线:“不疼。”

没什么反应,亦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沈炎见状神色僵硬一瞬,终于忍不住把压在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邵先生,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可以……”

“阿炎!”

沈炎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他下意识抬头,却见苏青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拐角,对方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苏青砚快步上前,见沈炎头上缠着纱布,神情愈发紧张,拉着他问道:“有人给我发消息说你出车祸了,你没事吧?”

不管他们以后如何发展,起码目前沈炎不想看见苏青砚是真的,他皱眉抽出自己的手:“谁跟你说我出车祸了?”

苏青砚神色愕然:“我……我不知道。”

他原本正在实验室做研究,手机忽然弹出来一条陌生消息,说沈炎出了车祸,还附上了医院地址,火急火燎就赶了过来。

邵衾寒兀自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闭目养神,闻言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嘴角弧度冰冷。

沈炎只觉得苏青砚在找理由,他后退一步,罕见的发了脾气:“苏青砚,我那天就说过,我们两个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苏青砚性格温柔是真的,优柔寡断也是真的。他既不愿意和家人撕破脸,也不愿意对沈炎放手:“阿炎,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谈,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青砚说着,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邵衾寒,见他和沈炎待在一起,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沈炎还欲说些什么,苏青砚却不知做了什么决定,罕见强硬的攥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楼下走去:“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说。”

“你松开!”

沈炎奋力挣扎,却因为力气没苏青砚大,就那么踉踉跄跄被带下了楼。期间邵衾寒一直冷眼旁观,没有任何想伸手阻拦的意思。

医院走廊又静了下来,大概因为常年充斥着病痛和死亡,所以诡异的安静中又平添了一份死寂。

巡房的护士推着小车经过,见邵衾寒放着好好的高级病房不睡,一个人坐在走廊里,忍不住出声劝道:“邵先生,已经凌晨了,很晚了,要不您先进去休息一晚吧。”

邵衾寒没反应,只道:“等会儿有人来接我。”

他看起来偏执得有些不正常,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护士不敢看他暗沉漆黑的眼睛,下意识瞥了眼楼梯拐角,空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人来接他。

神经病。

护士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不是骂人,而是陈述事实。她不止一次看见邵衾寒来他们精神科看专家。

“那好吧,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护士推着车离开了,声音渐渐远去。

邵衾寒维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太久,本就受伤的腿愈发难受。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然后面无表情的、费劲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右腿。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邵衾寒靠着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上惨淡的灯,一张脸寡白无血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他爸爸死了,

妈妈也死了……

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只剩他一个人活着。

“没有人来接我……”

他无声动了动苍白的唇,自言自语。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与眼下的青黑重叠,像是十几年都没睡过觉的人。

时针指向两点,邵衾寒终于没再等了。

他自嘲的轻笑一声,然后用手撑着椅子,艰难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正准备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鞋。

“喂,你怎么撞成这样了?”

沈凉懒得等电梯,一路爬楼跑上来的,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刚刚从楼梯口跑上来,就见邵衾寒一个人在走廊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邵衾寒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一时愣在原地,没有答话。

沈凉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刚睡醒。他喘匀气息,有些烦躁的随手抓了抓头发,从上到下打量着邵衾寒的狼狈样,皱了皱眉:“问你呢,怎么撞成这样了?”

邵衾寒因为腿伤有些站不住,趔趄两步,又跌坐回了长椅上。他盯着沈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话,少顷才终于开口:“别人撞的我……”

沈凉才不信,邵衾寒的车死贵死贵,别人宁愿撞护栏都不愿意撞他的车。

沈凉走到邵衾寒腿边蹲下,然后摸了摸他的裤管,却发现因为浸满血液,干涸之后变得硬邦邦的。腿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让人看不见伤口。

沈凉顿了顿:“伤口严重吗?”

邵衾寒静静垂眸,视线一直落在沈凉的脸上,轻描淡写道:“哦,不严重,只缝了十几针。”

沈凉闻言诧异看向他,心想你管这叫不严重?沈凉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伤,缝针在他眼里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沈凉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腿上的纱布:“疼吗?”

邵衾寒静默不言:“……”

沈凉见状一点也不奇怪,邵衾寒这种人心高气傲,从来不会把弱点示于人前。他正准备从地上起身,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疼……”

沈凉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邵衾寒,一瞬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邵衾寒慢慢握住沈凉的手,然后放到自己的伤口上,认真看着他,无声动唇,吐出了一个沙哑到近乎失音的字眼:“疼……”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句话的时候,邵衾寒眼睛红了。

沈凉闻言喉结动了动,忽然无措起来。他慢半拍眨了眨眼,从地上起身,指着前台的方向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我去找医生……”

“不用,”邵衾寒悄无声息拉住沈凉,坐在椅子上,仰头认真道:“你接我回去吧。”

他说:“我不想待在医院,我想和你回去……”

沈凉的手是暖的,邵衾寒指尖却沁凉一片。沈凉不由得紧了紧指尖,想把他捂暖和一点:“那……医生同意吗?”

邵衾寒:“他同意。”

沈凉……

沈凉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去前台那里领了邵衾寒的药,然后倾身在对方面前蹲下,示意他到自己背上来:“走吧,我背你下去。”

邵衾寒一言不发的趴到了他背上:“你不是不来么?”

沈凉嘁了一声:“我看你可怜才来的。”

“好吧,”邵衾寒居然没生气,他靠着沈凉温暖的后背,闭眼低声道,“我只同意你一个人可怜我。”

沈凉背着人,当然不会傻到走楼梯,刚好电梯有空的,就背着邵衾寒走了进去:“可怜人还需要别人同意吗?”

邵衾寒淡淡嗯了一声:“在别人那里不需要,在我这里需要。”

如果有人敢可怜他,他一定会把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

沈凉没说话了。他盯着电梯门,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大半夜跑来医院,真是有病。

邵衾寒忽然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沈炎去哪儿了?”

刚好电梯抵达一楼,叮的响了一声。沈凉背着他走出去,闻言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哦,忘了,那他去哪儿了?”

沈凉其实不用问都知道,因为他刚赶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沈炎和苏青砚在楼底下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