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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玉镯(2 / 2)

她望天苦笑,已经能想到自己在世人口中会是什么样子。

名声好与坏,关系到一个女子的后半生。她再是不在意名声,也不想后半生被名声所累。然而事情已出,烦恼都是徒劳。

快到内院时,遇到裴济和沈长寅。

沈长寅是来找她的。

裴济一时无话,他心里很难受。身为一个兄长,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得遇良人,透过那些风言风语看到妹妹的好。

而沈世子,无疑就是那个人。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改变心意之人,他觉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再者昌其侯府是妹妹的外祖家,他相信昌其侯府会善待妹妹。

他走到一边远远看着,把空间留给沈长寅和裴元惜。

“二妹妹你别难过,这事错不在你。”沈长寅目光温和,“世人都爱传是非,那些是非传来传去总有一天会消散,你别放在心上。”

裴元惜微微一笑,“多谢世子表哥关心,我不会在意的。若论名声,我被世人议论的也不会只这一出。我曾经痴傻,后又有李姨娘侄子的那件事情,现又有当街被人挟持一事。单单拎出一件来说,我的名声都好不了。”

沈长寅何尝不知这些,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事情确实很糟糕。

他曾向母亲透露过心意,母亲一直含糊其辞。他知道母亲有母亲的顾忌,便是祖母都有顾忌的地方。

只是在他看来,二妹妹并没有错处,错的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二妹妹最近可有习字?”

“有的。”裴元惜回答。

“那就好,习字能让人静心凝神。二妹妹若是心有困扰,不妨多写写字。”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渐泛起红晕,“不知何时能与二妹妹一同练字研习。我…甚是期待。”

裴元惜面色略怔,这便是含蓄的表白吧。

只可惜,此事不由他,亦不由她。

两姓结亲,结的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两个家庭之间的同盟与互惠互利。她名声已然不佳,不会是昌其侯府的选择。

“世子表哥于我而言如亲兄长一般,自是可以一同练字研习。”

沈长寅脸上的红晕褪去,二表妹是不愿意?

他向来自傲,出身才情皆是同辈中人的翘楚。他相信裴元惜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明明白白听懂这句拒绝的话。

为什么?

“二表妹,你…”

“世子表哥,万事随缘,能有兄妹缘份我已是感激不尽。”

沈长寅沉默了,二表妹如此聪慧定是看出祖母和母亲的不愿意。不过他相信祖母和母亲都是他最亲近之人,她们最终会顺他的心意。

“我必不会让二表妹失望。”

裴元惜不置可否,行礼告别。

世子表哥一生顺风顺水,怕是还未经历过任何的挫折。若是两人不是表兄妹,她或许会有所期待。毕竟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世子表哥都是上乘之选。

只是她有预感,自己所背负坏名声肯定远不止这些,或许还有更多。世子表哥现在说不在意,未必以后还会不在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事情远远还没有到结束的那一天。那害她们母女的背后之人还未揪出,谁知道等待她的还有什么。

剑在喉,刀在头。

她没心思在意名声,更没有心思去想儿女情长。

宫前街发生的事情传得极快,又玄乎又惊险。别说是亲身亲历之人,便是道听途说的人都不由替她捏把汗。

有人说她实在是命运多舛,有人说她时运不济,还有人说她命犯小人。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有人说她,必有人私下议论公冶楚。

公冶楚独断专行,其权势远远凌驾于景武帝之上。有人担忧有人愁,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明镜似的。

迟早有一天,这天下要姓公冶。

姓不姓公冶商行不在乎,他本来就姓公冶。他在乎的是爹对娘的态度,他没指望爹娘现在就相亲相爱,但他想不到爹会为了捉拿程禹,竟然以娘为饵。

他在都督府里气得跳脚,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伤心。好在书房的门紧闭,里面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公冶楚眉头紧紧皱头,头隐隐作痛。

“爹,你怎么有让娘涉险?你怎么能这样?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我怎么办…呜呜…”

“陛下,你多此一虑。”公冶楚扶着作痛的额头,“在臣的眼皮子里下,臣让人生就生,让谁死就死。想生的死不成,想死的活不了。”

他有这个自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个裴二姑娘不可能出事。不过是受点惊讶,依他看她似乎连惊吓都没有。

商行哭得更伤心,“你骗人!你要真这么厉害,我娘是怎么死的?她就死在你的怀里,你还敢说你让谁生就生,让谁死就死吗?”

公冶楚眼神猛然凌厉,又是这样的话。

他头痛得更厉害,那个女人…会死在他的怀里?简直是荒唐至极,小皇帝的癔症是越发的厉害。

闭上眼睛,任由商行哭。

商行哭得打嗝,“我…我不喜欢现在的爹,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会和爹一起找到娘,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能团聚在一起。可是爹却忍心伤害娘,也不相信我…我有时候好害怕,我想回去,我又不能回去…我都五年没洗澡了…呜呜…”

他的哭诉委屈又可怜,听在公冶楚的耳中像迫紧的符咒一般。

公冶楚的情绪在波动,头疼到快要裂开。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臆间流窜,似酸似涩。他仿佛看到亲人们死在自己面前,一个个了无生息。窒息的痛从脑海中漫延,他开始控制不住噬血的冲/动。

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人。

“滚!”

一个滚字,成功让商行止住哭泣。

商行两眼睁得大大,俊秀稚气的脸上泪痕斑斑。从小到大,爹从没对自己发过火,更别提让他滚。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人是他爹。

“我不喜欢你了!”他丢下这句话,夺门而出。

公冶楚紧闭的眸中是一片血色,能闻到的都是血腥之色。父亲母亲死不瞑目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他紧紧捂住自己快要裂开的头。

他的耳边都是哭喊声,他们在哭喊着让他报仇。那一张张曾经熟悉可亲的脸,变得疯狂而狰狞。

一声低吼之后,他缓缓睁开眼。那眼一片腥红,犹如夜魔。书房内的灯灭之后,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一闪而过。

夜魅入侯府,消失在水榭深处。

水榭院子的内室之中,裴元惜还未入睡。她还在想白天的事,那个叫程禹的男人被人拥护时,她清楚看到对方在对自己笑。

那张易容过后平平无奇的脸诡异无比,他的口型很慢,慢到足以让她辨明他在说什么。

他说:小美人,后会有期。

一思及此,她不寒而栗,努力把他诡异的表情从自己的脑海中的剔除。无论是公冶楚也好还是程禹也好,在她眼里都是危险的男人,最好是有多远离多远。

然而当有风带进寒气时,她就知道有些人不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寒气夹杂着血腥的杀气,室内瞬间冷了不少。她心道天气已慢慢转凉,她明日就吩咐下去不用再摆冰盆。

噬血的杀气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他眼底的腥红渐渐恢复冷清,翻涌的情绪慢慢平静。闭上眼前仿佛那血腥的黑红之气散去不少,变淡的黑雾之中隐约可见桃花潋滟。

黑雾完全散开之后,他似乎还能闻到花香。

气息完全调匀,他睁开眼望着床上的女子。

她面容恬淡,乌发散落在翠色枕头之上。瞧上去娇弱甜美而无害,最是一个养在深闺不知事的寻常女子。

正是这般纤弱无害的女子,能在刀刃之下装傻充愣,还能让他压制体内的噬血狂乱。

小皇帝的癔症之言…

他气息隐而稳,当脑海中浮现小皇帝哭泣的脸时不知为何有些紊乱。再看那锦被之上的睡颜,眸色由深转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元惜感觉自己的脸要被盯出一个洞时,他终于离开了。

内室一片静寂,气息消散之时。她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到方才他似乎触碰过的枕边。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摸到一只玉镯。

不用看玉镯的成色,她也知这不是凡品。

手慢慢收紧,感受玉镯的润泽。

那男人是何意?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