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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图谋(1 / 2)

待两人坐定之后, 陆昭方开口道:“我先前不知皇帝心性如此多疑,削藩令下前,竟将我家完全屏蔽于外。因此设计做局, 杀了皇帝的联络人。如今皇帝虽然见疑我家,但因东朝崛起, 又兼断了与大兄的联络, 现在方寸已失,不敢不信重大兄。今上已欲以万户侯及方伯之位招纳大兄,怕大兄因断联而生疑心, 顾而将我也遣了来,以作见证。”

陆归冷笑道:“我早知北伧不足信。”说完神色缓和, 又欣慰道,“北伧既肯放你出城, 便是他们失策了。你我兄妹二人定策,未必不能效后燕武成光复之举。”

陆昭见兄长果然已经动了割据的心思, 因此就势转圜而言:“慕容垂掎拔山岳,腾啸风云, 可谓英雄。然其逃出樊笼, 如鱼得水之前,亦念旧主苻坚之恩。苻坚淝水兵败携千骑投奔,慕容垂仍统万军接应, 交归兵权,时人称其德。之后回故里收拾旧部,义取天下, 无人言而非之。况且其子亦云, 燕复兴当在河阳,推而及我, 吴复兴亦当在江东。”

陆归虽为武将,亦通书史,虽然复国有心,但陆昭这番话不得不让他重新面对现实。如今他夹于二主之间,已是疲于应对,不管出于何心,魏帝和凉王都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如若真割据一方,虽然两边都不敢轻动,但于大义上便已经亏欠了几分。

而作为兄长,陆归也深知陆昭所言不是让他做一个大德大义大好人,历史上慕容垂的复国本质也并非因此。但凡复国,总要有一个道义上的支点。若他此时贸然割据,一是父母俱在京中,不能全孝。二来枉顾君恩不能全义。同时失去这两个支点,即便复国,也如人失去双腿,难以前行。纵使可以以一时的武力镇压,但维护统治的成本将会变得极高。

至于龙兴之地,他家人脉网络俱在江东。陇西虽然如今在自己掌辖之内,但攻克未久,还没有任何体系可言。且陇西沟壑纵横,豪强林立,可谓一个王八一个坑。唯一一个可以稳定输血的大后方北凉州也在凉王手中,地域上也确实不具备割据的能力。

“果实熟与未熟,不过一晚而落之差,然而味道美恶,却有天地之别。君子不怙乱,不为祸先,那便先观望吧。”陆归暂且打消了这一念头:“阿妹既然有备而来,皇帝亦遣使言说,想必已谈妥了条件。”

陆昭发间的金梳做重山状,在光下金澜明灭,一如接下来半隐半真的言辞:“皇帝欲封兄长为万户侯,领督护职,军权如故。”因之前兄长的反应,陆昭并没有将王谧领安定太守一事言明。兄长明晓政事,当知督护之位并非方伯之尊,无治民之权。因此对于魏帝此举必然不快。到时候自己再抛出一个更好的方案,于情于理,兄长便会乐于接受。

陆归心中已有不豫:“凉王已受我假节,领梁州刺史位。谋求权势,本就是欲立我家于超然之地,不必再仰他人鼻息。如今若降皇帝,则失方伯,再无出镇可能,我实在不甘为此。”

“若以王谧为安定太守,兄长以为如何?”陆昭问,“他是北平亭侯的次子,出自陈留王氏嫡支。”

“便是方才善谈之人?他对我家倒是并无太多成见,似乎有亲善之意。”陆归眉间轻皱,“只是王氏声名在外,他又为嫡支,若居安定,只怕我与他会有所相伤。”

陆昭笑道:“阿兄不必烦忧。王谧虽领少保,但生平未曾任事,虽居太守之位,所行不过内史之权。况且兄长的督护之位仅屈于刺史之下,职权上,王谧亦无插手兄长的权力,不过是在资源调动上,需要与兄长沟通。更何况如今兄长先行扎根于此,官吏多为兄长旧部,王谧无任事履历,徒然下放,必要谙声一段时日,短期内必不会有任何冲突。况且此举对我家,另有一桩天大的好处。”

此时陆归对此议已有了些许认同,素知陆昭于门阀博弈间有翻云覆雨之能,因此细心聆听道:“愿闻其详。”

陆昭道:“兄长虎踞陇西,欲为方伯,所图无非是为拥有以一己撼动时局的力量,继而保存我家。若此时图谋方镇之位,虽能割据一方,但关陇势力纷繁复杂,凭我家南人身份,必不能让关陇旧族肯于割让实利。更何况如今关陇薛贺豪门把持中枢,兄长若要坐稳此地,亦要拥有足矣震慑各方的武力。若不能,则必然面对与薛贺两家争夺关陇之利,届时已无凉王之患,关陇世族联合西北旧族,把我家一个南人方伯撬走抹杀,轻而易举。”

陆归点点头,图谋方伯如今看来的确不是最好的方案。关陇世族对于王氏这样一流的门阀都防备至极,若让南人钉入陇西,那绝对是越过底线的事情。这个陇西的方伯之实若长期经营下来,便可发展成遥控时局的权柄。届时关陇世族的绝对地位必将不再,更有可能因皇权之故被出场清算。关陇豪门怎会坐以待毙!

陆昭继续道:“若以王谧掺入陇西,则时局便有不同。王氏尊位,关陇世族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轻易下手。王峤现下跻身中书,已作抬头之势,所需不过是关陇地区一个军权拱卫而已。与王氏合作,乃两家共赢之道。”

“且王谧虽为陈留王氏嫡支,但本身并不具备方伯之能。为谋求显名,更愿意与兄长合作。外看是王氏与兄长并尊,实则兄长仍主导陇西局面。况且借王氏外壳,虽不能越过关陇门槛,却可以突破北人执政的固有理念。北人不愿伏于南人之下,至此之后,必会有所扭转。”

“至于方伯之实么,兄长于此时让出安定治民之权,仅领兵事,在陛下眼里已是义举,心中必然有所亏欠。待兄长在陇西经营日久,韬光养晦,陛下为平衡关陇局面,必然会出面将方伯之位归还与兄长。到时候兄长还怕无梁州刺史之位么?”

毕竟是一家出品,心性志向又颇类同,此时陆归闻言,心有灵犀笑道:“这自己要的,和别人给的,理义之别,相去万里。既如此,兄长我亦有一法,不如连同万户侯封位,一并辞掉,既要大隐于朝,何须名爵。”

如今大事未定,叛军未平,若自己先冠以万户大封,实在太过显眼。况且万户侯不过是在食邑上有所曾,但于实际权柄上并无太多意义。徒然接受,反倒会堵住平叛之后实利的索取。这么一想,陆归也觉得魏帝也实在是老谋深算,因而冷笑道:“今上鬼谋全变,我父母尽在其手,待有来日,我必救家人逃出囹圄,不再受其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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