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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无求(1 / 2)

时至深宵, 窗外树影摇曳,形迹凄清。

陆昭很累,换过衣服便在榻里侧躺下, 眼睛却仍怔怔地盯着那扇屏风。素色的衣带在深浓的檀木上搭落,如水的夜色中, 元澈的目光便随着屏风莹润的边缘滑向她。

陆昭不自觉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在束起的帷帐上胡乱抓了一把,那几层薄纱便次第坠散开来, 而她也在隐蔽中获得了一种安全感。

月色下的一切都是那样分明,她看到了他在天水南境的用心布置, 也看到了他在崇信扼要的刻意忽略,他以君王思想平衡一切, 也在以爱侣的身份照看她独独一身。这种照看也包括尝试擦掉她身上太过浓重的世家印记,用手段, 也用身体。

但这又有什么呢,沾了一点爱欲的政治动物而已。更何况她早早安排孔昱, 筹备着祭孔礼, 连带着把制约自己兄长的王谧也打法过去充排面,到底没怎么吃亏。她风风火火地带着筹码上桌,嚣张的气焰仿佛要压过元澈这个庄家。而这个庄家, 不过是将骨牌你一支他一支地分派开。而后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偷偷蹭着她的腿——你的牌面大一点。

情感上,她已无法要求他更多, 而理智上, 她也不会要求他更多。

陆昭思绪游出神魂之外,连元澈走近她都没有发现。

元澈只手掀开纱帷坐了进来, 见她肩头如雪,忍不住落了一吻,待感受到冰凉时,心里只笑,果然是雪。此时,陆昭也如同神魂归位一般,用指尖将他的鼻头轻轻点开。

元澈识趣,也并不索要更多,只同陆昭一样静静地躺着,仿佛等待她能开口说话。最终,他怕她真的寂寂睡去,索性先问了:“需要我再帮你些什么吗?”

陆昭轻轻地眨了眨眼:“没有,不用了。”

帷帐内皆是白檀清醒理智的香气,元澈忽想起他的母亲似乎也曾以同样的方式拒绝了父皇的关切,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的父皇对母亲不能算是有心,且他们的对话更加冠冕堂皇一些,符合帝王与妃妾的范本事体。后来他明白了,只有对爱的人,他们才会诸般挑剔,对于余者,哪能要求更多?

他忽然侧过头,而对方却在同一时刻作了熨帖的补充;“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昭闭着眼,连同声音都带着昏昏欲睡的恍惚。身上依旧是那件荔枝色的主腰,只是夏季之末已有凉意,一条薄被柔柔搭在臂弯里。脖颈却敞开着,两条细细的锁骨埋在肌肤下,如剑脊直戳心口处。元澈光是看一眼,便如自己被刺到一般,心疼了。

清晨,陆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简单梳洗后,换过衣服,便往前院去了。一名亲信忙赶了过来,陆昭问:“先前让你找的去领尸体的人家打点好了?”

“打点好了,天水付家,和汉中王氏有些故旧。”

“派往汉中迎接老侯爷的都安排妥当了?”

那亲信道:“小主公放心,汉中那边声势浩大着呢。”

陆昭笑了笑,人的行为,果然是最容易受利益驱动的。想到这里,她又对自己与元澈那些说不清的东西退让了一分。

阴平侯王业子夜时分拔营出发。虽然已上书太子陈明缘由,乃是为迎回儿子尸骨,但因太子未有批示,且自己急于北上,所以在郡州内部报备的是以巡防武都以北的山贼为由。索性那些山贼本是王泽豢养的一众部曲,如今他借机发声,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为儿子洗脱一部分罪名。

清晨时分,王业已到达漾水,然而并未涉水过境,仅吩咐一众人暂且驻扎,自己则登临崮山。

崮山不算高,王业行伍出身,很快便登了顶。蜀地的山峰天生吐纳不出君临天下的气概,多回形,多崎岖,围着那些平原与河流,窝成了一个安宁的囚笼。唯一一个冲破这个困龙之地的是高祖刘邦,而那条支援他暗度陈仓的水脉,早在他称帝的那一年因一场地震,断了。

王业深吸一口气,他年事已高,人一旦过了知天命之年,欲望便呈断崖式下跌。爵位上没有进望,回头瞧一眼,又是一屁股的儿孙债。蜀地的风湿润地吹拂着,连带着老人的眼角,也有些朦胧了。原本横眉冷目的无情卦相,也穆然悲凉。王泽长得最像他,行事也像,长子王济其实更像王峤,至于自己那个嫡长孙,鬼知道为何成了这般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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