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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2 / 2)

戚延此话一出,朝堂下众臣皆浑身寒颤。

这是皇后之不幸,是污点,可此事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当年的皇后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被陷青楼,三两日便被救出,此事可大可小。当时还是太子的戚延那般为小太子妃出头,灭了宋氏满门。而先皇宽仁为政,全无介意,当时已证太子妃清誉,并下令此事禁言,不可伤害了太子妃的心。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还记当年这桩事。

如今,戚延却主动提这样的污点。

如果他非要大作周章,那这的确可以成为刺向皇后的一柄剑。

满殿噤若寒蝉。

戚延冷声:“皇后德行有失,难当母仪天下之责。而且皇后骄奢好逸,每日服饰、玉器、熏香所耗甚多,连吃瓜果都只吃中间最甜的一块,极尽浪费。更甚之处,净房之下香灰积厚三尺,骄奢之行令人发指。”

被逼着成婚那一年,戚延心烦意燥。吉祥机敏,为讨他欢心,打探过不少关于温夏的事。

吉祥说,太子妃容貌甚美,自持娇贵,每日揽镜数回,时常都要宣画师作画,奴才从未见过这般自恋的人。

太子妃太骄奢了,奴才安插的眼睛说,她一日之内居然换了六套云缎锦衣,佩戴了不同的金钗首饰。

太子妃比皇上您还离谱,出恭居然都要铺三尺厚的香灰,决不允许净房内有异味,监视的宫人说她浑身上下都是香的。

太子妃挥霍无度,两间宫殿都未装满她的衣裳,太后命宫匠打了整面墙的衣橱。她还有一间专供梳妆的宫殿,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胭脂香粉。

那时十四岁的温夏初回宫,容貌名动京都,太后对她呵护备至,疼护得比公主更甚,父皇的其他子女都不曾有此般待遇。

而她当上皇后后,这些从无收敛,甚至利用皇后之位更奢靡起来。宫廷的玉造坊几乎已是她的领地,她爱玉简直爱痴了。他本没有管这些小事,是事后才听吉祥提到,那些璞玉都敬献给了皇后,御前所用的玉器都是皇后不要的边角料造办的,是太后默许。

那回戚延听来很气,抢了她精美翡翠造了个蛐蛐提笼,赐她一块“克勤克俭”牌匾。

他本就不喜欢她,加上她能如此骄奢造作,这后位当真可以废得。

这一通数列,底下仍有朝臣阻拦,站在太后的立场决绝维护中宫。

……

祸从天上来,早已是温夏宫廷生存常有的经历。

可这一次,听到著文紧张转述着今日早朝之事,手中香膏噗通一声掉在地上,长睫霎时轻轻扑颤。

温夏脸色惨白,杏眼中泫然盈泪。

今日风和日丽,她本与虞遥姐姐和李淑妃妹妹在畅春台择花归来,走出薄腻香汗,正沐浴罢,刚换上新的裙衫,手中握着宫人呈上的香膏。

朕要废后。

皇后德行有失,清誉有损。

皇后骄奢。

……

著文转达着这些字眼,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利刀,狠狠戳在温夏心上。

时光明明早已将儿时那痛苦的回忆掩埋了,可此刻悉数汹涌填入她脑海。

陌生的房间,脂粉呛得刺鼻。

她被无数只手脱下小小亵衣,五岁的小身体像具物品,任由她们检查评论。

她的嘶喊,她的无助与恐惧,全都汹涌闯入她脑海。

殿中异常寂静。

温夏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久久回过神,终于颤抖地、僵硬地捂住心口,埋下了头去。

匍匐在妆台,她深深陷在袖衫之中,埋住了脸。

一声无助的,委屈的哽咽一点点响开,压抑颤抖,连带着发髻珠钗轻颤摇晃。

“娘娘……”白蔻与香砂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可劝阻终是无用的,她们多明白这是皇后心中之痛。只是这些年无人提及,她只是在偶然的睡梦里会梦到那时被关禁的场景,醒来香汗淋漓,神情难过。

可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哭泣。

一贯从来不会用难过让人担心的皇后,终于被这把利剑击倒,溃不成军。

她的哭声并不吵闹,只是细细碎碎,压抑着皇后的端庄,贵女的骄矜。可这哭声听来却格外抓人肝肠,让人忍不住也潸然落泪。

“娘娘,您别哭了,先皇都不曾因那件事责怪您,皇上怎能如此!”

“娘娘,太后一定会为咱们做主的。”

白蔻与香砂都哽咽落泪。

温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来没有如此难过难堪。

“我……”她喘着气,埋在袖衫中的哽咽带着软糯无助的一点小鼻音:“是我要去的么,是我自己犯的错么。为何还要揪着我的痛苦不放,他明知我忌讳这件事,他明知我看重名声……”

“我没有失了清白,我那年才五岁。”

“就算我失了清白又怎样,难道我要以死谢罪么?”温夏从妆台仰起脸,长睫湿润,杏眼楚楚含泪,发丝凌乱贴着香腮,哭喘犹颤。

“现在全京都都知晓我净房香灰三尺厚了,我不过只是比他多了半尺。就算我不是皇后我也有这个条件,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不是坐了这凤座才这般,我爱干净有什么错!”

真难堪啊。

她往后要怎么过。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温夏无颜见人,掩住了脸,哭喘得身躯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