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遇见皇后,独具匠心的老画师方知,笔下失色,技艺不精,自惭形秽。
皇后之美,更当只为天上人间的一抹惊鸿色。
陈进贤作完画,依旧自惭形秽。
温夏起身相看,却是微笑道:“多谢陈工,我很喜欢。”
待送走画师,温夏细心卷好画轴,回屋脱下了貂绒宽袖衫,取下腕间手镯,褪却一切珠钗金饰,一身素洁。
“收起来吧,都送去乾章宫了么?”
“回娘娘,都送去了。”香砂低头垂泪,白蔻也红着眼眶。
她们的娘娘,从出生起就穿金戴玉,这至高的凤座,却将她禁锢成此般。
……
乾章宫。
吉祥喜笑颜开快步进殿:“皇上,凤翊宫那位主子还真识趣,如今命人送来了十数箱的珠宝玉器。宫女特来禀报,说皇后娘娘思己过,当克勤克俭,会遵皇上教诲。”
戚延正握一卷剑术秘籍,手上微顿,垂眼继续阅卷,面无波澜。
只是脑中竟浮现起少年时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睛,原本被搁浅的记忆也悉数闯入脑海。
月色澄练,星垂天野。
他下临乾州历练,两个月才回京都,与父皇母后用过饭,百无聊赖行至畅心湖。
宫灯摇曳,照亮那半个身子都几乎快坠进水中的女童。
乌黑明亮的杏眼,五官乖巧可爱,双颊肉嘟嘟的,萌得惹人欢喜。
“快捞起来,别令她掉下去。”他唤亲卫。
在那小短腿翘起来、就快落下去的瞬间,亲卫施展轻功捞起了她。
那是五岁的温夏,双丫髻上戴满了金珠翠玉,腕间的金铃铛脆生生响。
印象里,只记得她尤其喜爱珠宝首饰,滴溜溜瞧着他太子发冠上的东珠,小脸窝在手心里,嘟起唇说真好看。
他便拔了那颗东珠,丢给她玩。她高高兴兴地找许嬷镶在了金簪上,说要及笄成姑娘了戴。
她及笄的翌日,是他们的大婚礼。
那朱色盖头蒙着,她戴的什么,他都无心去看。
殿中静了许久,吉祥辨不出帝王息怒,揣摩着小心近前些。
“将此物放了。”
戚延推过那翡翠提笼,里头是装死多日的蛐蛐。
他已垂眸继续阅手中秘籍,殿中寂静,恍若一切不曾发生。
……
时间倏然飞逝,四月暖春似是眨眼而至。
温夏启辰离宫的这日,天朗气清,蓝空无云。
戚延以她凤体违安,迁居静养为由,终于将她赶走了。
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早日来信要起兵过来讨公道,被温夏命人快马加鞭赶赴边关劝阻。
这段时日,后宫众姐妹皆都不舍,难过地流下眼泪。
虞遥去求戚延准允她同行,戚延连见都没见她。
青州山高路远,温夏本就愧对虞遥,连自己何日能有归期都不知道,更不忍心再带着好姐妹一起去受苦。
李嫔重情重义,很是替温夏不平,还去乾章宫闹了,被戚延下令禁了足,罚了整年例银。
温夏拿了自己的黄金留给李嫔,又请求了太后照拂后宫姐妹,为众人安排好了一切。
太后亲自送她出城门。
城门的两头,一面山水遥远,一面繁华如锦。
太后在马车上不住握温夏的手,也许除了分别,更多的是身处高位却无能为力的自责与痛心。
“母后,您要保重凤体,夏夏要您每日都吃饱,您别总是不吃东西。”
“夏夏会想您的。”
太后目中含泪,紧紧抱住温夏。
宽敞华贵的马车缓缓驶离,随行卫队浩荡壮阔,戚延终究没有用寒酸打发她。
直至驶出很远,温夏才擦干了眼泪,只是目中依旧伤心难过,靠着车厢软枕,黯然搭着长睫。
白蔻与香砂坐在左右,安慰道:“娘娘,您别伤了身子,我们始终会再回来的,太后娘娘会为您撑腰。”
樱红唇边笑容苦涩,温夏道:“回来,你们想回来么?我倒是不愿再回这皇宫受他的欺负,我听着他的名字就烦。”
她声音软糯,一向说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在发脾气,可这确实是她的怒,她的恨。
这一去,温夏只希望远离戚延,多得些清净日子。
一路行车,虽觉颠簸倒也能受住。
温夏九岁时温立璋便教她骑过小马驹,她骑术擅长,又长途赶路过多回,倒不觉沿途受罪。
陌上山林间,沿途生着不知名的野花,淡雅的紫色,开满阡陌,很是悦目。
温夏唤了停车。
著文得她示意,摘下路旁一捧野花送至车厢,队伍才复启程。
温夏手捧野花,馨香沁鼻,心情瞬间大好,取下一朵让香砂别在她发髻间。
“好看吗?”
宫女二人皆笑着说好看。
周身上下除了珥铛,温夏皆已再无首饰,素面婉洁。
她漾起浅笑:“那我今后就戴花吧。”
长长卫队一路前行,夜间歇宿当地府衙,只是遭遇两次暴雨,路被山坡滑石与断枝阻碍,七日的路耽搁了又一个七日,才终于抵达青州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