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幽幽檀香萦绕, 木门前飘动的银杏叶似精致的小扇。
两人渐渐松开彼此。
温夏仰着脸笑中带泪,任眼前的人俯下身擦她的眼泪。
他?指腹触碰到她?眼下时,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两人的最后一面。
那天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想再当爹爹的儿子,他?也是这般俯下身擦她?的眼泪。
温斯立那天说的话响在耳边,温夏忽然有些别扭,僵硬地侧过脸,自己拭掉泪痕。
霍止舟的手停在半空,失落之感袭上心?间?,他?却明白原因, 依旧微笑凝望温夏。
“夏夏长大了,也长高了,原来比四哥哥想象中的夏夏更漂亮了。”
温夏轻轻一笑, 目光流转在他?身上。
她?的哥哥也长高很多,比从前更清朗俊逸, 他?眉目坚定,气场好像也更强大。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我?的信呢, 我?等了你好久。”温夏的嗓音带着她?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点?娇嗔。
屋中只?有她?们二人。
霍止舟牵她?的手让她?入内坐下说。
温夏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从前互相牵着没觉得不妥,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他?身世也不清楚。她?有些黯然地抽出手来,清晰地看?到他?垂眼望她?,似有几分?意?外, 又一点?也没有责怪。
“我?有许多话想告诉夏夏, 告诉大哥, 二哥与三哥。这一天我?比任何人都盼得久, 也比任何人都期待,但却也害怕。”
温夏眼睫颤动。
霍止舟望着她?道:“夏夏, 我?本名叫霍止舟。”
温夏安静听着他?讲诉,霍止舟宁静的眼落在她?身上,她?等着他?开口,但他?一时只?是这样安静地看?她?。
她?便有些意?外地细想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捕捉,忽然猛地抬眼,双睫不可置信地颤抖着。
燕国的皇帝,霍止舟?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霍止舟有些黯然。
温夏双唇嗫嚅着,这一刻实在太过震撼。
“你该会有很多疑惑,我?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霍止舟望着她?双眼道:“那年战场之后,我?恢复了记忆,忆起了我?身世的一切。”
他?从燕国皇宫里尔虞我?诈的争储说起。
从他?十岁被罚去帝陵,再到被暗害,藏在粮草里逃亡去军营找舅父,被皇兄追杀,一身的伤又失去记忆。
最后得温立璋所救,生活在了温家。
他?与温夏朝夕相处,在她?十四岁,他?十八岁那年清晰地明白他?不想再当她?的哥哥,他?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不再只?是兄妹之情。
他?想去变得强大,想等她?长大,想娶她?。
可这句话,他?没有说。
“建始三年那场战争,父亲与大哥带上我?历练,战场上,有人认出我?,通报给了废帝。废帝当时还是皇子,正在扫清阻碍他?太子位上的障碍。他?手下擅训鸟兽,有很厉害的一支飞鹰队伍,温家军行?军一路遇到过两次飞鹰,就是因为他?在找我?的踪迹。那一次,父亲和温家军……”
他?忽然说不下去,这是他?这些年一直不敢面对?温家的原因,没有他?,温立璋就不会死。
温夏不停流着眼泪,霍止舟张了张唇,说不出愧疚的话来。想给她?擦眼泪,可又不敢触碰她?,置于案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不提他?被那尖利的弯钩刺穿整个身体,不提他?被烈马在雪地里拖行?。
只?痛苦地,深深地埋下眼去。
“对?不起,夏夏,对?不起。”
“我?没能保护父亲,是我?连累了父亲,对?不起……”他?嗓音僵涩,再多的愧疚都换不回那个疼护他?们的父亲了。
温夏仍不停流着眼泪,这原因温斯立判断过,如今真相比他?们的判断要让人容易接受,可她?还是会不满,会埋怨,会为无?辜的父亲感到心?痛。
她?许久才带着难过的一点?鼻音开口:“还有呢?”
霍止舟用?干涩的嗓音继续说道:“我?那次受了很严重的伤,撞击到头部,在那时恢复了记忆。我?用?父亲教过我?的功夫逃开了他?们,活了下来。”
“我?害怕再给温家招来祸患,不敢再回温家。”
“我?也还有母妃与姐姐,拾回记忆,我?想作为男子站在她?们身前保护她?们,也想强大起来,把受过的苦统统还给仇人,也想有一日能庇护温家。我?不愿再回皇陵,回到了朝中,将?一切告诉给父皇。可皇兄那时根基深厚,母族势盛,父皇不能撼动他?们,我?一直都在隐忍。”
“夏夏,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当时是想过不再回燕国那没有温度没有人情的地方,想一直当一名温家的儿郎。”
可他?不能。
“我?珍惜温家给我?的一切,敬爱父亲母亲,喜欢三个兄长,喜欢夏夏。在皇宫里拥有不到的亲情,温家都给了我?。夏夏……”霍止舟的目光始终带着歉疚,看?温夏这么?痛苦,他?却无?能为力,无?法再让温立璋活过来。
许久后,他?暗哑道:“这些年我?不是不想联络温家,联络你。我?怕我?的身份给温家带来祸患,我?也不知道我?能再以什么?身份面对?你们。是温斯和,还是一个害死了父亲的人。”
温夏红着眼眶,泪眼凝望霍止舟许久,嗓音还带着哭过的哽咽:“还有呢?”
“我?父皇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对?兄弟赶尽杀绝之人,他?从前疼爱我?,那时更愧对?我?,却也只?能表面上冷待我?,便于保护我?。后来,即便我?手握即位圣旨,也不敌废帝的势力。”
“你的腿和你的病都是装的吗?”
“病是假的,腿疾已?经好了。”
当年逃回燕国时,他?的腿便已?经在废帝手下断过了,养了整整两年,坐了两年的轮椅。
可这些他?不愿告诉温夏,不愿看?她?哭。
“夏夏,如果给我?重来的机会,我?会在那天不要出现,或者拼死保护父亲。我?不想他?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毁掉那么?好的温家。”
“你可信我??”
温夏在朦胧的泪光中望着殷切等待她?答案的霍止舟,他?的面容比从前还要清隽英俊,眉眼还是记忆里那个永远跟在她?身后,永远都在保护她?的四哥哥。
他?们朝夕相处五年,温立璋把他?们每一个孩子都当成亲生儿子善待。他?们父子五人从前在一起总是会有各种欢声笑语,温立璋不是一个严肃的父亲,他?有时候更像一个悉心?教导,也愿意?聆听的友人。
他?们有多依赖温立璋,有多敬爱温立璋,温夏全都看?在眼里。
泪水滑下眼角,她?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霍止舟滑下一颗泪,所有的黯然失色在这一瞬间?得到谅解,他?绽起笑,握住她?的手。
温夏心?中情愫汹涌不平。
有重逢的喜悦。
也有对?爹爹的不平。
对?霍止舟的埋怨。
可她?又理智地想,如果爹爹当时知道四哥哥的身世,爹爹绝不会怪他?,相反,面对?追杀来的坏人,更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吧。
霍止舟的手落在她?手背上,这双手从前为她?剥过军中的地瓜,摘过树上带着刺的板栗,摘过酸甜的野树莓,也赶走过欺负她?的坏人。
这是她?无?比熟悉,从前落水被他?救起后,也无?比依赖的人。
她?望着他?的眼睛:“你有将?关于温家军的一切告诉给你父皇,告诉给燕国臣子吗?”
“我?从未透露过关于温家的一个字。”
霍止舟紧望她?道:“若我?透露了,燕盛两国早已?不是议和,而是我?用?温家的玉牌为我?的皇位获取一切利益。夏夏,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温家。”
温夏相信霍止舟这句话。
温家的玉牌可以调动温家军,若他?却从未利用?过温家军。
霍止舟将?玉牌放到她?手中:“除了在忆九楼亮过这块玉牌,让掌柜知晓我?是东家的亲眷外,我?再未用?过。如今,我?交还到你手上。”
温夏沉默良久,已?卸下心?防,低软的嗓音问道:“你如今冒险来大盛,接下来是想再见母亲与哥哥们吗?我?向大哥写信,告诉他?你的一切。”
霍止舟无?声许久,紧望温夏:“我?来盛国是为了你。”
“夏夏,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四哥哥走。”
温夏怔住,愕然地抬眼望向霍止舟,她?是大盛的皇后,背后还有温家,她?怎么?能走。
“四哥哥知道你这些年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每日都恨自己不够强大,花费的时间?太久,才到今日才能来保护你。”
“夏夏,跟我?走,去燕国,我?会如在北地那样待你。”
温夏苦笑地摇头:“我?是皇后,走不……”
“盛皇有敬你为皇后么??他?有当你是发妻,他?有用?心?待你么?!”
霍止舟已?有薄怒,提到戚延便是温夏这些年所受的苦,如果他?可以没有理智,不顾燕国百姓生死,那他?真想攻进盛国,砍了戚延的人头给她?赔罪。
“我?问你,你心?里可有盛皇?”
温夏怔住了。
提起戚延,她?会想到这接近十三年所有的苦。
她?会想起从前每一个难熬的日夜。
想起他?健硕身躯将?她?圈禁在他?的领地,毫无?节制的让她?一次一次承欢。
她?脑中混乱,又想起他?从瓦底千里迢迢运回来的翡翠,他?问她?开不开心?时,那噙笑的深眸。
又想起枕畔那道说以后会庇护温家的低沉嗓音,想起他?跪在她?脚边,竟为她?那样亲吻。
还有五岁时,闯入那紧闭房间?的冷戾少年。那个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接在怀里的太子哥哥。
可除了这些,她?好像再也想不起戚延的好来。
戚延作的恶,她?想放时,是他?自己一次次逼她?放不下,逼她?重拾那些痛苦。
她?以为她?可以为了温家与他?共度余生,可还是做不到。
霍止舟紧握她?的手,清越的嗓音问她?:“你若心?里有他?,你若在盛国过得好,还会这么?痛苦,还会流眼泪么?。”
温夏眨了眨眼,瞧着梨木桌面上的一颗颗眼泪。
原来她?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