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2)
戚延埋下头,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拭温夏的眼泪。
“别哭,我必把达胥的舌头割下来, 眼睛挖出?来为你报仇!”
眼泪掉得更凶,温夏又埋进了宽袖中。
戚延抬手想触碰她,微僵半空,手掌轻轻落到她肩头,他很是后悔:“都是我连累你。”
他心中自愧,眸底也布满冷戾杀气。
温夏的哭声轻若未闻,可这细碎的声音足够揪着他的心。
戚延扶着长案, 迈着发?痛的双腿走到温夏身?旁,不再顾及如今他早已放手,他早已不是她的丈夫。他扶过她双肩, 将她揽到胸膛。
冰冷的铠甲搁着脸并不舒服,温夏从他怀里出?来, 扭过头,掩帕擦拭眼泪, 她不想再哭了,可仍忍不住哽咽声。
她背对着他,抽泣时?单薄的身?影轻轻颤抖。
戚延握紧拳头,此刻只想拥有一身?从前的武艺,冲进敌营里把达胥的脑袋拎过来给她赔罪。
“我如今不兴保守的打法?了,我必让达胥面对天下人亲口为你道歉。”
“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我没有失了清白。如今天下人都知晓了, 我……”温夏忍不住哽咽, 哭过的嗓音带着软糯的鼻音, 此刻第?一次有这般浓烈的恨意:“他怎么赔我……”
“怎么赔我,天下悠悠之口才能堵住, 我才能好。怎么赔我,我才能放下。”温夏回头望着戚延,“你以前也这般说过我。”
戚延哑然,深深弯下脊梁,张着唇想解释,可自愧得都不知怎么开口。
他想起之前为了废后,他的确说温夏五岁时?身?陷青楼。他当时?肤浅地以为五岁的孩子陷了青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他知道温夏会看重,才故意拿此作文章。
他明知那是她的痛,他竟然能做到那般恶劣。
戚延僵硬地握了握拳,竟不敢再面对温夏这双红红的眼睛。
温夏许久才擦掉眼泪,嗓音却依旧难过:“我都无颜出?去?了,一想到那么多?我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会知道我……”
会知道她身?体上?的旧伤能变成一朵花印,会知道她失去?了作为女子的清白,她就不知如何去?面对那些眼神?。她想拿把刀亲手扎进那达胥的身?上?。
“夏夏,我必会让达胥亲口承认他满口污蔑,相信我。”
温夏轻轻点?头,哽咽声逐渐停下了,也擦掉了眼泪。
她回过头,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红肿,视线落在他一身?铠甲与双腿上?:“你……能走了?”
“嗯。”戚延仍自愧,亲眼见到温夏哭得这么凶,他才知道从前他拿她的清白威胁时?,她应该也是这样难过。
这一身?的伤和她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
烛灯火苗在微风里跳动几下,帐内炭火夺去?稀薄的空气,戚延浑身?有几分燥热,温夏双颊也一片酡红。
戚延唤了胡顺将窗拉开,方才温夏哭着,不让拾秋入内,也紧闭着窗。
窗户的布幔打开,空气才轻盈起来。
温夏望着戚延双腿,掩下心间的担忧:“你别因为我而改变计划,如何行军最?有利,你便?如何来。你回去?吧。”
“别难过,清白不是衡量女子的标准。你也别在意军中的看法?,众将士士气振奋,谁都只想杀敌报仇,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温夏轻轻点?头,垂眼立在昏黄的烛光下,身?影纤弱而单薄。
戚延舍不得离去?,但终还是迈步出?去?了。
他回帐中换下了一身?金甲,双腿骨节很是钝痛,宋景平入内为他以内力疗完伤,才减轻些疼痛。
胡顺提来深深的桶,水中药汤冒着热气,戚延双腿浸泡在药汤中:“皇后如何了?”
“帐中虽熄了灯,可方才拾秋出?来换火盆,奴才问了一嘴,拾秋说还是能听见皇后娘娘的哭声,只是压着不想让她听到。”
戚延拧紧眉。
帐外,陈澜道几位将领求见。
几人入内来禀前线战况,盛军此次猛挫乌卢锐气,灭了他们不少兵马,乌卢如今已退到西永县,在那处提前设了防御工事。
“我军被他们的防御拦截,未再追讨,已领兵回营。”
戚延端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双腿仍泡在药桶中,他黑眸深不可测:“温将军呢?”
“温将军从战场归来后去?面见了皇后娘娘。”
戚延交代着几句军务,示意他们退下。
他换了干净的衣袍,系上?虎裘,挺拔身?躯穿进这寒夜。
漆夜狂风呼啸,今夜格外阴冷,手指露在外面都能冻僵。
拾秋提着小火炉候在帐外,虽有布幔遮着,但呼啸的寒风也吹得人浑身?发?抖。
戚延来到帐外,拾秋向他行礼。
“温将军在里面?”
“是,温将军来了两盏茶的功夫了。”
“皇后如何?”
拾秋脸色不太好,摇摇头说皇后没有睡意。拾秋睡在矮榻上?,隔着屏风都能听到皇后时?不时?的抽泣声。
戚延望着寒夜:“你退下吧,今夜朕守着她。”
戚延在帐外站了许久,等?温斯来出?来。
营帐内。
温斯来说起温斯行镇守南屿海那些年的趣事,想逗温夏开心,但兄妹俩一个笑哈哈地说,一个红着眼眶轻轻地应。
“等?不打仗了哥哥带你去?南屿海,那海岛上?很多?海货可以吃,入口极是鲜美。海景壮阔,也能让人放下一切烦忧。”
温夏裹着衾被端坐在床榻上?,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温斯来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中,又滔滔说起:“到时?候带上?母亲和初儿一起去?,以后就算你留在了燕国,哥哥们也能带上?母亲过去?看你。燕国有你和老四在,也算是一家人团圆了。”
温夏睫羽轻颤,望着温斯来的笑脸,心间更沉重起来。
为了不让温斯来打仗分心,她和温斯行都不曾把霍止舟的事告诉他。
她轻声说起:“三哥哥,我无事了,你今日打仗累了一日,回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就能好。”
温斯来依旧担忧,只是藏起这忧心,笑着起身?离去?。
他掀开帐帘,见到戚延倒有些意外,不过却道:“今日多?谢皇上?发?兵。看如今的气候下雪就在这几日了,臣定着力部署,不辱使命!”
“嗯,夏夏如何?”
“她要睡了。”温斯来目中带着戒备。
戚延颔首:“你出?去?吧,朕在此站片刻。”
温斯来躬身?行礼离去?。
戚延待他走远,并未再站在帐外,脚步无声迈进了帐中。
他不放心温夏。
屏风后略暗一些,唯有拾秋睡的矮榻前燃着一盏烛灯。
戚延无声坐在矮榻上?,如今没有内力,并不能再这么远听到呼吸声。但听着温夏床榻上?辗转的声音,他知晓她还没有睡着。
他就坐在这张矮榻上?无声陪她,直到听到一声极浅的抽泣,起身?想入内安慰,又怕温夏会生气他这样唐突。
他立在光影暗处,深深望着屏风上?的山水,僵硬地收住脚步。
直到帐中终于安静下来,温夏终于睡去?。
戚延绕过屏风,远远望着她安睡的侧脸,薄唇轻抿,无声坐回榻上?,久站让他双腿又发?痛起来。
许久过去?,温夏都已经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低软的嗓音有些含糊:“拾秋,我渴了。”
戚延靠在墙板上?闭眼睡着了,但时?刻打着警惕,闻声便?从浅眠里醒来,起身?倒了炉火上?的热茶,用?案上?的凉水兑成温茶。
他移步到屏风旁,微顿:“是我。”
温夏彻底醒来,撑在枕畔,昂起纤细的脖颈望来。
袖摆柔滑的云缎自她腕骨滑褪下去?,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
戚延怕她生气,启唇想解释时?,温夏道:“你一直都在这儿?”
她嗓音轻软,竟不是生气的语态。
戚延颔首:“我只是怕你睡不好,你能睡好我这便?回去?。”他上?前将茶水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