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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春江花月夜(2 / 2)

“孙班主怕不是疯癫了。”

“我能在张家摆六斗大阵聚阴魂,又能将六斗改成五斗,你该知道我身边有高人,要我将人带来做法,把你的魂魄从你儿子的身体里逼出来,看看你这个老东西的嘴脸?”

“你怎么发现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当然是神明告诉我的。”

“张家上下,那么多无辜之人都命丧你手上,我不来找你,你反倒来找我了。”

“你作的孽,往我身上推什么。”

“我作什么孽了,我只当那是我张家的财产,我寻回来有何不可!”

“冥顽不灵,你第一次发现财宝和铁箱上有怨气的时候,把它们从哪来放哪去,张家何至于此,一切都是你自作聪明,咎由自取。”

“你就是这么心安理得灭我张家满门的?我张家上百口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们死在你对钱财的贪婪上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让所有亲人瞑目而已。”

“你放开我,张家死的够多了,你放过我,我给你亲人设佛堂供一辈子香烛……你不能杀我——”

孙梁成吹着江风,没来由地头脑发胀,意识开始模糊,他给自己把脉,手刚搭上去,意识就彻底模糊不清了。

速度这样快。

孙梁成摇摇晃晃间,听到了大浪击打船身的声音,伴随着船帆不停被风拨动的猎猎作响。

一大片黑色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是船的形状,船上站满了人影,都在向他招手,喊着他的名字。

亲人来接他了。

他微微一笑,栽进了水里。

……

第二日,乡里都在传江上出现了海市蜃楼,有一艘金碧辉煌的船只在水里航行,气派至极,不少人都看见了。

那船行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一直停在那里,像是来接什么人的,没接到。

当时陈子轻跟邢剪到江边拿船,他们准备去捞尸,邢剪不是怎么了,他忽然吐出一口血,落在江里融进水中。

邢剪病倒了。

那么强壮的身体,也是说病就病了。

邢剪清楚自己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想带走他的小娘子,趁他还有这么劲的时候。

可他舍不得。

每个夜深人静之极,邢剪总要把手放在身边人的脖子上面,收紧五指的瞬间像被什么可怕的毒物蜇到,惊慌地收回手,在一阵巨大的心悸中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一下一下亲他跳动的脉络,懊悔自责不已。

既然舍不得,那就自己走吧。

……

陈子轻不是木头人,他能不知道邢剪的心思吗,他试着挽救。

系统再三警告他,这个区人各有命,该死的人就必须死,哪怕是他的男人,他都不能强行改变对方的必死之局。

否则会在后面的某个世界承接相应的命盘。

他不听,他非要救。

更是要为了买药,用掉一万积分。

系统把他的账户余额给他看,一万划了,他就只剩几百,下个世界会是穷光蛋。

他自我安慰,没事,又不是没做过穷光蛋。

系统破天荒地露出不符合处事风格的行为,劝他慎重,他撇着嘴红了眼睛说:“我又没走,又要看他慢慢死在我面前,我怎么看的了啊。”

我怎么可能不救。

陈子轻把药喂给邢剪,当邢剪咽下去的那一霎那间,他感觉自己要离开了。

结果真就是这里,感情线就停在这。

好在邢剪还没有醒,可以安安静静地告个别。

陈子轻理了理邢剪的头发,手指描摹他的眉眼五官,仔细地描了几遍,想记下来。

“邢剪,我要走啦。”

邢剪不睁眼时,遮着那双漆黑犀利的眼,没那么凶,却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摸。

“你说成了亲,我想让你生,你就生,我想让你死,你就死。”

陈子轻听着传送倒计时,知道自己说不了多少了,他凑到邢剪左耳边,把嘴唇贴上去:“那我想你长命百岁,你就要长命百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因为……”

因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哦,对了,因为你说,你永远说话算数。

陈子轻揉着邢剪容易发红的耳根,重重亲了他几口,不敢咬,怕把怕咬醒了。

“邢剪,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四年,对不起,我要给你带来伤痛,希望你能多想想我给你留下的回忆,记得你对我的承诺,珍惜自己的生命,像我一样。”

“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放弃自己,我也不行。”

还有管琼,魏之恕,秀才,阿旺……陈子轻亲了亲邢剪残废的左手,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但那太不可思议,所以我把这当成最后一别。

陈子轻眼前晕眩地站起来,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

储存感情线的申请至今没出结果,再说下去,他一激动,服务器就要发出警报了吧。

陈子轻深吸气呼气调整情绪,平复了几秒就乱起来。

【检测到宿主的情感波动出现异常,超出传送到下一个世界的安全数值,无法进行传送。】

【一,取消宿主身份,】

【检测到宿主的情感波动正在恢复,达到前往下一个世界的安全数值,开始传送。】

【传送完毕。】

烛火一晃,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走了。

……

下寅时三刻,义庄被狗吠声拽离寂静,管琼跟魏之恕纷纷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他们顾不上穿鞋袜,赤脚跑去师傅的屋里。

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本来病重下不来床的师傅倒在地上,小师弟静静躺在他怀里 。

小师弟睡着了,没有再醒过来。

他的尸体在灵堂放了十日,埋在院子里的那颗桃树底下,对着师傅的屋门。

在那之后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师傅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他不开口说话,不知道吃饭,不知道喝水,不知道睡觉。

二师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傅一滴泪都没流过,他陷在一个“小师弟还在,只是找不到了”的虚幻世界。

管琼想,师傅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时候,就是世界破碎塌陷的时候。

一天早上,管琼看到师傅坐在小师弟的坟前,他佝偻着背,耷拉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凄惨绝望的痛哭,一声接一声。

她落下泪来,师傅最终还是意识到——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小师弟了。

……

邢剪清醒的同时,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师傅,你要想想小师弟。”

管琼跟魏之恕都像是回到了儿时,他们很怕师傅跟着小师弟去了,丢下他们在这世上,他们慌得不成样。

“肯定是小师弟救了师傅。”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付出了他们难以想象的代价。

邢剪丢下酒坛子:“将死之人还能救活,除非是神仙下凡。”

转而一笑:“你们小师弟确实是神仙。”

管琼跟魏之恕跪下来:“师傅,不要辜负了小师弟的一番苦心,一番真心。”

邢剪听到后四个字,走起了神:“真心?他什么都没留给我,哪怕是只言片语。”

魏之恕为他的小师弟抱不平:“小师弟留了,师傅的身体能康复,不就是他留的话吗。”

邢剪问:“什么话?”

魏之恕拨动手腕上的驱邪手串,道:“他希望师傅你健康,长寿。”

邢剪一震,他哈哈大笑,小没良心的,这是要他生不如死。

“你们忙自己的去吧,不要烦师傅。”邢剪再次拎起酒喝,衣襟被打湿了脏乱又颓废,他喝急了低头呕吐,挥手打开上前的两个徒弟,“都出去!”

屋门被带上,管琼和魏之恕坐在屋檐下看满天日光,小师弟给他们留了信,他们没有互相分享,那是他们各自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小师弟给对方留的信上写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小师弟在他们的信中都透露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也给师傅留了一封信,藏在家里某个角落。

小师弟让他们半年后跟师傅说,让师傅找,找得到就看,找不到就是一张废纸。

……

邢剪没找到那封信,他不急,死前找到就行。

又是一年元宵节,邢剪没让两个徒弟跟着,他一个人去了乡里,此时的他轮廓线条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皮挂着骨,犹如坚硬冰冷的岩石。

今年还是禁止在江里放花灯,只准去河边放。

依旧是那条河,依旧是挤满了人,飘了大片大片的花灯,只是没了他的小徒弟,他的小娘子。

邢剪在坡上坐到人们陆续离去,河边空无一人,他起身,迈着酸麻的腿走过去。

河上有船只,是老渔夫在清理花灯。

邢剪扫了眼就收回视线,他蹲下来把手伸到水里,做出拨花灯的动作,脑中猛地闪过什么,邢剪嘶吼着叫住老渔夫,问起有年元宵是否也清过花灯。

“年年都清。”老渔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有时是我,有时是别人,你问的那年,刚好是我。”

邢剪的胸口起伏过大:“那你有没有,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