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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夜半钟声(十五)(1 / 2)

扯“与本书无关却与当下事件有关”的几句闲话——

我视力不太好,直线距离三米外的事物,只能看个大概轮廓。月饼常劝我配副眼镜,我振振有词:“咱这几年都是出生入死、刀口舔血的勾当。万一戴着眼镜被什么玩意儿直捣面门,镜片卡进眼窝,也当不了隐形眼镜。”

说是这么说,谁跟自己过去不呢?我还是配了一副眼镜,只在写作、看电影、开车的时候才用。当然,若是逛街远远瞅见个衣着暴露的性感美女,也会立马不动声色从背包里摸出眼镜麻溜戴上。

月饼常常感慨:“南少侠,要是知道详细生辰八字,你真该给自己算一卦。凭着您这双只能当摆设的招子(眼睛的江湖黑话),上山入水、降妖除魔这么多年,还能活得全须全羽,绝对是生存界的bug。”

“海伦?凯勒没有视觉听觉,不也写出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么?”我很不以为然地点了根烟,顺手掏着耳朵,“人体五感凑起来假设是100分,每种感觉平均分配20分。如果有种感觉低于平均值,基于总量100不变,肯定会有其他感觉高于平均值。”

月饼自然不知道海伦?凯勒是美国现代著名女作家,两岁那年因为突发猩红热丧失视觉、听觉。但是对于“五感互补”这个说法,倒没什么异议,扬扬眉毛寻思寻思,慢悠悠冒出一句:“难怪南少侠的耳朵比蝙蝠还好使。”

是的,我的听力,异乎寻常的敏锐。虽不至于像蝙蝠那般变态,可也能听出交响乐团现场演奏时,乐手某个音的失误。

方才月饼和李晏隔空斗歌,我受到驱兽咒的影响,心神恍惚几次,可是却牢牢记住了旋律,也粗略了解了其中奥妙。

驱兽咒,以“宫商角徵羽”五声音调构成。五音最早名称源自于春秋时期《管子?地员》,按照华夏音乐史著名的“三分损益法”计算而来,然而这只是有明确记载的史料文字。早在春秋之前,五音构成的音乐形态,便已存在于古远的华夏文明。

宫、商、角、徵、羽对应的现代音阶是1、2、3、5、6,由此形成普众日常熟悉的排列顺序。实际上,五音暗藏“木、火、土、金、水”的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实际顺序是角、徵、宫、商、羽。

古代中医学认为——五音、五脏暗合五行,相互调节影响,《黄帝内经》更是提出了“五音疗疾”的理论。别以为古代宫廷的乐队、歌女只为了给皇帝图个乐解个闷儿,实际为了舒神静性、颐养身心。用现代方式解释,就是音乐能对人体和精神产生或好或坏的影响。

驱兽咒的秘密,就在这里面——

五音:角、徵、宫、商、羽。

五行:木、火、土、金、水。

五脏:肝、心、脾、肺、肾。

五窍:目、舌、口、鼻、耳。

两人斗歌的旋律虽然相似,我却从中听出了细微的差别。

李晏所唱的驱兽咒,重音为“徵”,以此形成“心火”,迷神惑智,再辅以迷乱心神的蛊药,使人狐产生某种不可知的异变(现代医学针对精神类疾病,也有类似的治疗方式。病人服下舒缓神经的药物,在医生的言语和音乐中,进入精神松弛的半睡眠状态,显露出隐形人格,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

月饼压制人狐异变的驱兽咒,重音是“羽”,以肾水克制心火,稳住人狐异变的过程。

我现在立刻要做的,就是人狐被蛊药催化完全异化前,以“驱兽咒”延缓——只要争取到月饼从短暂睡眠中苏醒的时间,就足够了!

写了这么多字,其实就是稍稍恍神的工夫。

此时,两只人狐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痛苦,脖颈“咯咯”作响,与脊柱形成反方向的弓形,仿佛再稍稍弯曲,就会彻底绷断。极度的痛楚中,人狐裂开狐嘴,对着漫天繁星哀嚎。狐唇的皮肉像紧绷即将撕裂的棉布“嘶啦啦”乱响,凄白色的牙床渗出丝丝鲜血,嘶叫着喷出红白夹杂的涎水。

此情此景,倒有些像魔幻电影里“狼人满月变身”的场景。我心里“咯噔”一下,头皮有些发麻,心说早知道能遇这事儿,就该备些“十字架、银器、大蒜”这些玩意儿。

至于亚洲的异物能否和欧洲的同类在禁忌方面达成共识,那就不是我考虑范围了。再瞎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保不齐人狐能变成啥?真要应付不了,我和月饼这大好年华也就算是交代在姑苏城外铁岭关。

我也来不及琢磨这会儿唱歌是不是来得及,梗着脖子清清嗓子,唱起“驱兽咒”。随即, 嗓子眼痒痒,弯腰咳嗽几声——嗯,惭愧,调起高了。

虽说形势诡异,守着两只不知道随时会变成啥玩意儿的人狐,我还是暗暗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二半夜对着两只狐狸唱歌?这要是五音不全,命都搭进去了!探险还探成个音乐选秀节目!这都哪儿跟哪儿?”

片刻恍惚,两只人狐的凄厉嘶嚎突然微弱,就像被绳子紧紧勒住脖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吱”声。原本挣扎扭曲的身躯、四肢像是影片暂停定格般僵住不动。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气,往往很宁静。此刻,或许就是人狐异化的关键节点。

“难道延误了控制人狐的最佳时间?”我懊悔地急忙后跃,握紧军刀挡在月饼身前,呼吸急促地瞪着人狐,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忽然,我冒出个很古怪的念头——“人狐异变,会变成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深夜迸闪于深秋草原的火星,迅速点燃了一条枯草串联的火线,继而熊熊燃烧,向四面八方蔓延,照亮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我整晚混沌不清的思路,我又开始思索方才的疑惑——我和月饼抵达杭州直至姑苏,几乎每件事都是方、李设布下的诱饵,一步步掉进早就设计好的陷阱。

反过来想,有哪个猎手会放着捕获的猎物不管不顾,补上最后一刀,反而交给两只猎犬,自行离去?依着他们俩缜密心思、周详计划,会做出“我身携惑蛊靠近,引人狐异化,解决我们”这种凭概率出现的事情么?

如果我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非……

盯着僵直不动的人狐,我冒了身冷汗,彻底放弃“驱兽咒”抑制异化的想法。退到昏迷调息的月饼身边,靠着树干盘腿坐下,点了根烟。烟气灼热着本就干燥的口腔,却也让紧绷的神经略略舒缓。

我吐了个浓浓的烟圈,在它冉冉升起时,曲指弹破。渐渐稀薄飘散的烟雾中,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是心理博弈的致命赌局!

方旭东和李晏赌的是,强烈的求生欲使我用“驱兽咒”抑制人狐异变;我赌的是,他们算准了我必须要做的事必然是他们希望我做的事!

所以,我决定什么也不做!

烟抽至一半,烟纸燃烧的“嘶嘶”声在荒寂的山林里分外清晰。月饼居然发出轻微的鼾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弯起一丝浅笑。

姑苏城外、铁岭关,凄冷月色,习习夜风,树涛簌簌,抽烟的我和熟睡的月饼,两只正在变异的人狐——完美构成了如此违和却奇妙交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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