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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霜寒漫天(八)(2 / 2)

在纷纷扬扬散落的碎皮屑里,阿千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我和月饼在桃花源、黄鹤楼的遭遇,见识到幻术、魇术、墨家机关术的奇妙,很难判断三郎和阿千是被蛊气摧毁的真正人狐还是由这几种术制成的“傀儡偶”。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方旭东和李晏,并非真正要取了我们的性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准确地说,只是为了某个关键节点,阻拦我和月饼。

那么,看似“雷声大雨点小”的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从昏迷中苏醒,始终想不通其中的玄机——方旭东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李晏在整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月饼姐姐(阿千)的相貌?三郎又是谁?

直到心情低落,和月野在车外闲聊,我想通了终出现在“文字游戏”之旅, “有限的时间穿梭于无限的空间”以及“时间不多了”这两句话的真正含义。也突然意识到张继的《枫桥夜泊》暗中隐藏的惆怅情绪,源自于寻找《阴符经》而不可得的真正含义——明知道在寒山寺,却怎么也找不到《阴符经》。

那么,在姑苏城外,真正隐藏《阴符经》线索的所在地,并非寒山寺,而是另有地点。

在哪儿?

来姑苏的路上,月饼开车时,我曾详细研究过关于寒山寺的诸多野史传说,在一本极其生僻的明代志怪小说里,读到过一段创建寒山寺的寒山和拾得与人狐素衣的故事,与方旭东所写的《铸剑》极其相似。

那时,我还并没意识到方旭东与此事有关,心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看谁会抄不会抄”,老方冒充我名字写了《铸剑》,从这则故事里摘了部分写作要素也说不准。

如今再看,其中大有深意——铸剑、三郎、阿千、人狐、寒山、拾得、寒山寺、异血、异化。这些贯穿整件事始终的核心点,摘除与寒山寺有关的线索,结果一目了然——铸剑、三郎、阿千。

这才是姑苏城有关《阴符经》的真正线索!

《铸剑》这部短篇小说里,三郎和阿千所处的时代是春秋时期,当时姑苏属于吴国。而在吴国历代诸侯里,对于剑的喜爱达到痴迷程度的,只有一人——吴王阖闾。也就是沉迷西施美色,被越王勾践“三千(注意这两个字)越甲可吞吴”的夫差亲爹。

由此延伸回忆,我才明了,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忽略了许多暗示《阴符经》线索真正地点的隐藏细节。死士孔亮,在渔船上向我和月饼出的题,其中不就有“钓鱼煮鱼”么?

而这道题涉及的“专诸刺僚”典故,是公子光指使专诸学习烹鱼手艺,将“鱼肠剑”藏于鱼腹,刺杀吴王僚。公子光,正是阖闾。

那么,线索所在地,究竟在哪儿?

——

月饼听我费劲巴拉讲了半天,扬扬眉毛:“虎丘,剑池?”

“我总算没有白说半天。”我大感欣慰,故意对着车外喊了一嗓子,“知道为什么是剑池么?”

月野:“方旭东写的《铸剑》,不都说明白了么?”

小慧儿:“三郎和阿千,名字合起来不就是‘三千’么?”

杰克:“阖闾死后,夫差以三千名剑为父陪葬,掘穴引水,以‘剑池’护墓。”

“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对中国历史研究这么透彻了?”我颇有些意外,拧开矿泉水盖子,狠狠灌了一口,“终于领悟到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博大精深了?”

“寻找《阴符经》的四族,尤其是文族,这么几千年,为什么没有参透其中线索?”月饼摸摸鼻子,似乎想到某件事。

“虎丘斜塔,像不像插进地里的剑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任何人费那么大劲,从黄鹤楼得到寒山寺的线索,先入为主的想法,使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到,真正的线索在剑池。咱们不也这样么?这也是张继遍寻不得,写下《枫桥夜泊》时的心情吧?”我大抵明白月饼的心思,想了想该如何措辞,“或许有人想到了,却没有办法进去。清代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书中描写最多的就是狐狸精,是否在暗示‘寒山、拾得建造寒山寺’这段野史?否则一个写神神怪怪的人,怎么会冒出‘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对联呢?其中的‘三千’、‘越’、‘吴’不也正是暗藏的线索么?”

“我记得好像是……”黑羽终于练习结束每天的拔刀收刀500次,“蒲松龄屡试不中,写了这副对联表明决心,后来心灰意冷,才写的《聊斋志异》吧?南晓楼,你的分析有些道理。不过蒲松龄这事儿,过于牵强吧?”

我万万没想到黑羽居然对蒲松龄的生平这么了解,差点把水呛进气管子:“你这小日……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不懂‘历史只是你看到的历史,并非真正的历史’这句话么?你怎么知道蒲松龄这副对联写成的具体时间?你们日本史书记载的战国时代,描述起来倒是波澜壮阔得很。说到底,不就是几个村落,几百个矬子,鬼迷日眼地乡村械斗么?”

话刚说完,我意识到大事不好,被每天拔刀500次的黑羽来上一刀可不是开玩笑的!立马做好了随时躲到月饼身后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黑羽竟然没有恼羞成怒,对我拔刀相向,而是若有所思地抚摸刀柄,很认真地向我鞠躬:“南君,你说得对,是我草率了。”

这个举动倒是把我整不会了,差点冒出句“爱卿平身”。月饼摸着鼻子憋着笑:“南少侠,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当作家了。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手段,一般人还真学不会。”

此时,极远处,东边地平线钻出一丝浅浅的白光,将漆黑天幕镶了一条银色底边,继而迸射出几道笔直红光,刺落本就摇摇欲坠的群星。刹那间,黑夜如同底部烧红的黑铁,碾压炙烤着漫天寒霜的大地。冰冷潮湿的雾气蒸腾升浮,缓缓托起藏在地底深处的太阳,以一道赤红霞光,宣告着黎明到来。

我们并排站在车外,欣赏着每天都会出现,却极少注意的日出时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此行目的,沉醉于大自然的瑰丽神奇。

“该说不说,这个……”杰克难得字正腔圆一次普通话,“按照韩国和尼雅的经验,咱们六个每次合体,怕是又要到了大结局吧?是不是我们四个又该死了?你们俩的主角光环能不能弱化一次?也体验一把由死到生的经历?”

“这次,谁都不会死。”月饼遥指东北方向虎丘的位置,“我向你们保证。”

太阳,终于摆脱地平线的束缚,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刺目的阳光。月野、杰克、黑羽、小慧儿迎着阳光,踏前一步,与月饼并肩而立。

我眯眼地注视月饼标枪般笔直的背影,欣慰着“月饼终于放下心魔”,受到他们五个人的情绪感染,颇有些“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月饼抬起的右手,想起昏迷时那个诡异恐怖的梦,心头一紧。

那个梦里,没有月野他们……

“这次,你们,谁都不会死。”我摩挲着瑞士军刀锋利的刀刃,暗自地对自己说,“我,南晓楼,向你们,保证!”

旭日东升,寒霜荡尽,虎丘剑池,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