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要这一瞬间。
面对这一幕,皇帝本能地举手。
从未见过这一幕的皇帝,还是被镇住了。
没有想到,阅兵礼还可以这样。
会如此之好看。
如此之惊艳。
就这样!
在检阅进行曲中,苏曳的新军走过了检阅校场!
但是……
忽然,整个军队停了下来。
第五个方阵,正好停在了校场中线。
就仿佛戛然而止!
所有人一愕,这是要做什么?
这就结束了吗?
全场所有人,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情绪。
苏曳的新军很好看,很颠覆,很惊艳。
但是……
你要说超过了伯彦的那一千多骁骑营骑兵了吗?
不好讲。
对于苏曳来说,肯定是远远超过的。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颠覆了,太先进了。
甚至,让他们不安。
或许,一开始是惊艳的,看得目眩神迷的。
甚至今后在梦中,也会很多次回想起来的。
但……和他们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伯彦的那一千多骑兵演武,才是他们想要的极致,更加符合他们对一支强军的想象。
甚至到现在,脑海里面还浮现伯彦那一千五百名骑兵的骑射出字,三圆同转。
苏曳这新军阅兵式,好看,整齐,但是好像更像是表演?
他们还不了解体操这个词。
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多人整齐划一,肯定是纪律非凡,但除此之外,是不是有点像是花架子。
没有拼杀,没有演武。
你说好不好?
那苏曳新军这次阅兵式,肯定是很好。
但是,你说赢过伯彦的骁骑营?
又有些说不过去。
皇帝也不由得一愕,这就算是结束了?
那……那不够啊。
很多人目光望向了阅兵大臣,惠亲王绵愉,副大臣惇亲王奕誴。
正副阅兵大臣,加上七个协办官。
总共九个人,要对这次阅兵演武进行打分的。
所有人都觉得苏曳新军表演非常精彩,练兵八个月,能够到这个程度,很了不起了。
但是……不够。
你只是好看,没有表现出战斗力。
伯彦的骁骑营一千五百名骑兵,不但好看,还杀气冲天。
有表演。
有冲杀。
有骑射。
更加全面,而且更符合所有人的期待。
你苏曳新军太颠覆了,太新了,甚至让人不安了。
甚至会给人一种感觉,皇上力排众议,花费了一百多万两的国帑,练出了这么一支标新立异的军队?
所以,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有大致的排名。
伯彦的骁骑营骑兵,排名第一。
苏曳的新军,排名第二。
当然某种程度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因为才练兵八个月,之前还都是农民。
而伯彦的骑兵,完全是百里挑一,从小就开始练习骑射了。
但这个第二名,对苏曳来说是不够的,代表被八旗军赢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成为天下第一强军的吗?
你不是特殊吗?
八旗闹饷哗变,就杀了十几人,驱逐出旗几百人。
你新军兵变,绑架主帅,却反而一点事情都没有。
太不公平了。
既然是第二名,那就按照规矩来。
把新军兵变的那几十个带头的人交出来,当众杀之,以正军法。
给八旗一个交代,给绿营一个交代,也给皇上一个交代。
皇帝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个新军,阅兵式很惊艳。
忧的是,仅仅只是好看,看不出战力。
很显然,阅兵大臣们的评判,是肯定会给伯彦骁骑营第一的。
甚至让皇帝来评判,也是这个结果。
而这样一来,就要杀人了啊。
那个新军策划兵变的几个带头人名单,此时就在皇帝袖子里面。
他不想拿出来,不想杀人,但真到这个时候,也别无选择了。
苏曳,你的新军练得还不错,但还不够让人心悦臣服。
苏曳,这等局面,你如何挽回?
……
而这个时候,苏曳目光扫视全场。
最后,目光落在皇帝脸上。
“去年在朝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曾经说要练天下第一强军,要练百年未有之新军。”
“如今快一年时间过去了。”
“这次来参加阅兵演武大典,是新军的第一次亮相,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我本来也准备了枪炮表演,也准备了演武!”
“但是……我中止了!”
难怪,新军的表演戛然而止。
也就是说,今天的阅兵演武,苏曳新军只进行了一半?
“在我新军出场之前,六百里加急战报传来。”
“江北大营沦陷,扬州被攻陷,江南大营,岌岌可危!”
“江南半壁,崩裂在即!”
“臣哪还有心情在这里阅兵,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演武?”
“在京城这里,表现得再好再华丽,有用吗?”
“能够杀得死千里之外的敌人吗?”
“臣之前请建新军的时候,就和皇上说过,新军成立之后,臣希望皇上只听捷报,再也不要听到战败之报。”
“虽然臣请陛下给一年时间,如今练兵才八个月。”
“但臣等不及了,江山社稷也等不及了。”
所有人隐隐感觉到苏曳要说什么了,顿时屏住了呼吸。
你……你不会吧。
你不至于这么疯狂吧?
“主辱臣死!”
“南方战局岌岌可危,江南崩裂在即,臣请旨出征!”
“臣这另外一半的演武,就不进行了。”
“今日这阅兵,上半场在京城,下半场就在扬州战场进行吧。”
“沙场点兵,即刻出征!”
苏曳猛地单膝跪下道:“皇上,臣请旨出征,收复扬州,挽救江北大营!”
这话一出,顿时全场震动!
你苏曳疯了吗?
江北大营整整几万人啊,短短几天之内,就全部输了。
几十里的高墙防线,几十个炮台,几十个据点,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一百多个营寨,两三天就全破了。
江北大营,这几年耗费千万两银子组建的啊。
四五日之间,就全破了。
你区区不到两千军队,就想要去收复扬州?
何其惊悚?
何其骇然?
你这新军才练了八个月啊,这和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皇帝一下子也深受震动,一下子无法言语。
寿安公主在后面营房之内,听到苏曳的话后,这才明白了他说的足够强大理由是什么。
这理由确实足够强大,但是……你不要命了吗?
此时,伯彦讷谟祜冷冷道:“苏曳阿哥,你这是要以退为进吗?”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哦,很可能是这样啊。
苏曳觉得这场阅兵演武赢不了,所以才提出要去南方作战,收复扬州。
这个口号大,听上去吓人,也足够让人感动。
但是皇帝肯定不允许的啊,你这新军刚刚练了八个月,还没有正式成军呢,怎么可能派你去这么凶险的战场?
成军之后,肯定也是先让你剿匪练练手,等到成长得足够了之后,再去打发逆啊。
狗屁以退为进。
我等着江北大营被破,等了多久了啊。
和你伯彦斗得这么狠,这么激烈,也完全是为了卡这个进度。
收复扬州,简直是为新军量身定做的亮相之战。
功劳巨大,难度却没有想象中那个高。
在这里阅兵,就算赢了,也不彻底。
哪有实打实的战功来的爽?
伯彦讷谟祜觉得自己了解苏曳,此人最擅长玩弄人心的。
顿时,伯彦上前道:“皇上,苏曳显然是想要逃避新军兵变惩罚,才提出出征南方,收复扬州之惊人言语,请皇上明鉴,此人狡诈之极,尤其擅长玩弄人心。”
苏曳二话不说,双膝拜下。
“皇上,臣意已绝!”
“臣愿立军令状,若不收复扬州,绝不还师!”
“若不收复扬州,任凭皇上处置!”
“军情如火,臣请立刻出征!”
皇帝道:“苏曳,军中无戏言,你可是认真的吗?”
“朕和你明说,你这新军朕感觉不错,就算你不出征,是否要严惩那十几人,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苏曳道:“皇上,和此无关!”
“皇上,臣和您说句实话,臣一点都不想参加这种阅兵。”
“阅兵,要么战前鼓舞士气,要么胜利后的庆祝!”
“外面的仗,打得一塌糊涂,这里阅兵演武弄得轰轰烈烈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几乎算是啪啪打脸了。
“臣知道,在所有人心目中,觉得臣的新军刚才表演得很精彩,甚至很惊艳。但是不是全是花架子啊?”
“又是全新的军服,又是皮靴,又是全新的军乐队,花里胡哨的,有没有战斗力啊?”
“战争是检验军队的唯一标准。”
“能不能打,有没有战斗力,那就打一仗!”
“如此,新军才能服众,才能让所有人心悦臣服,否则就算阅兵演到天上去,又有何用?”
皇帝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有些发青。
苏曳这话很不好听,但某些程度,却又振聋发聩,又有些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皇帝闭上眼睛。
事到如今了,要不要豁出去,试试看?
要么,让他去打一场试试看。
让这支新军去尝一尝战火。江北大营那边,应该还有不少军队,护着新军一些。
万一遇险,也尽快全身而退。
至于苏曳说什么收复扬州,拯救江北大营,听过就算了。
甚至……连听都不敢听的。
既然苏曳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让你去撞一撞南墙也好。
至少这份忠心,这份求战炽热之心是好的。
皇帝睁开眼睛,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