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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2 / 2)

“现在不是我想不想。”裴椹面无表情,拿出地图,展开道,“府城已失,剩下的安兴县,不等我们度过江,就会被叛军迅速攻取。如此一来,即便我们连夜渡江,也无济于事。何况兵马俱疲,强行渡江,反容易出事。不如等明晨渡江,驻守汉中。”

“可如此一来,就要与叛军形成拉锯态势。”杨元羿凝重道。

裴椹扯了扯领口,皱眉道:“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

杨元羿小心看他一眼,却想:你该不会之前就这么想的吧?

不得不说,他还真猜对了大半。

在知道李玹坐镇叛军,梁州府城可能守不住后,裴椹就清楚,自己不可能如原计划那样,迅速打完,即刻转道回并州。

这次他从并州带了七万兵马,号称十万。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不能真把并州主力都带出来,可又要瞒着皇帝。

先前到洛阳,他击溃流民叛军,损失了部分兵马,但又收编一部分投降的乱军,勉强凑够八-九万,等到长安皇帝见了后,也能说得过去。

按他原本计划,蔡澍之流应该也不堪一击,迅速打败后,便可即刻带兵回并州。只要他走得够快,即便皇帝想“狡兔死,良弓藏”,可他已经回到并州,对方也无可奈何。

毕竟皇帝也怕逼太过,并州军忽然反了。尽管裴椹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甚至皇帝调他来平叛,也是想削弱他。顺便趁他不在并州,将心腹安插到并州军中。

如此一来,被调到西南的裴椹被叛军不断消耗,而仍守在并州的军队,则慢慢被皇帝接管。

若按裴椹之前计划,只要他能迅速回去,这种可能就不存在,然而现在……

裴椹拧眉,他本不想做养“寇”自重,越打越壮大自身这种事。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叛军,又不能立刻回并州,这反而是他唯一的出路。

毕竟梁州军已经被打得不像样,西南叛军又势强的话,他愈壮大,皇帝反而愈要倚仗他,不能轻易动他。否则,不等西南叛军被剿灭,他就先被皇帝处理了。

裴椹按了按眉心,尽管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可仍觉得一阵疲惫。

他只想留在并州打胡人,根本不想来玩这些心机把戏,奈何皇帝疑心实在太重。

旁边,杨元羿猜到他的打算,又见他面色不佳,不由也替他叹气。

作为裴椹的多年好友,他十分清楚,裴椹确实没想过拥兵自重。对方真正想做的,就只是守住并州,从胡人手中夺回大周曾经的土地,把葬身在北地的老燕王、伯父、堂兄,以及千千万万名并州军的骸骨迎回,妥善安葬。

只是裴椹不抓着并州军,以皇帝的能力,哪天把并州丢了也不好说。毕竟前不久,皇帝还从武定关调兵,差点把雍州丢了大半不是么。

所以非是裴椹要拥兵,实在是圣上的能力令人不放心。何况身处那个位置,若不自保,就等于把脖子送到别人刀下。

想到这些,杨元羿不由拍拍裴椹的肩,道:“我明白,你放心,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都支持到底。”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便如此,等过了江,也要先打几场胜仗,明面上给圣上一个交代才行。”

裴椹点头,同意道:“刚好,我也想会会那位太子殿下。”

说完一顿,却忽然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

“嗯?”杨元羿以为是什么重要事,不由凝重看向他。

裴椹迟疑:“如今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得再找个借口,跟‘沈秀’说一下才行,只是不知还有什么借口可找。”

杨元羿:“……”

“另外她一个柔弱女子在家不容易,也需多寄些钱给她。”裴椹又道。

这个理由倒是好找,就说是贩皮子赚的钱。

杨元羿:“……”

“我发现你自从成了亲,总会时不时不正经一下。”他忍不住道。

裴椹转头,不悦看他:“我何时不正经了?”

杨元羿:“……”你刚才那番话哪里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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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府城。

夜色下,刚攻下府城的士兵正在清理城墙,抬走尸体,重新布防。

城中,刚进城的义军在维持治安,时不时有举着火把士兵来回奔跑。

点着灯笼和火把的郡守府内,到处亮如白昼。

李禅秀坐在厅中上首位置,单手抵着额角,正在听底下人汇报情况。

接连两日没怎么休息,他俊秀的面容明显疲惫,脸颊沾了些尘土与血迹,在灯光映照下,皮肤有种过分的苍白,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也隐隐可见。

本来他没想坐上首,但攻打府城的主力军统帅阎啸鸣是他父亲的心腹,对他很是尊敬,一定让他坐主位。

为此,跟着一起进城的蔡澍脸色很是难看,十分不快。偏偏他不久前刚吃了败仗,转眼阎啸鸣和李禅秀又打下府城,不好说什么。

李禅秀显然疲惫至极,听底下人大小事都汇报,且有的并不那么重要,渐渐精力不支,终于阖上眼。

阎啸鸣见了,起初还暗暗想:小殿下虽年轻许多,但到底是主上带大的,这坐姿气势,都与主上如出一辙。

等下一刻,见李禅秀忽然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一下头,才发现他其实是睡着了。

阎啸鸣顿时好笑,忙又帮着遮掩,转身对众人严肃道:“既然没什么重要事,大家就先去忙,不必件件都来汇报。”

众人一听,很快都散去。唯有蔡澍一阵不甘,但对上阎啸鸣一双黑沉眼睛,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李禅秀因这一声吩咐,瞬间也醒盹,发觉自己竟不小心睡着,不觉有些尴尬。

阎啸鸣作为李玹的心腹,知道他身体不好的事,开口劝他先去休息。

“明日并州大军将至,主上也会亲至府城。小殿下不如先去睡一觉,养好精力,明天才好和主上一起应对接下来的事。”

李禅秀本来不想去睡,毕竟那位刚被他们打败、不得不扮作妇人偷偷逃跑的梁州郡守梁大人,就是在打败蔡澍后,志得意满,回来睡了一觉,结果丢了府城。

不过听完阎啸鸣的话,他也觉得有道理,明天裴椹就要来了,他需得恢复精力,好好应对。

最重要的是,父亲也要来了……

虽然只分开不到两个月,可兴许是那个梦的缘故,于他来说,却像分别了半生一样漫长。如今终于又要见到父亲,他如何能不期盼?

何况他跟梁郡守不一样,他去睡了,城中还有阎啸鸣阎将军主事。

对方是父亲手下一员猛将,早年就曾跟随父亲平定西南。梦中若不是对方被蔡澍牵连,死在梁州,之后或许能跟裴椹、陆骘这两位国之砥柱一比,也未可知。

此外他还有伊浔、宣平、周统领等人……

这般想着,李禅秀简单洗漱后,终于放心进入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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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府衙,李玹负手站在窗前,寒凉月色披在肩上,直至深夜,依旧未眠。

直到外面黑衣护卫忽然来报:“主上,阎将军和小殿下已成功拿下府城,阎将军派人继续攻打安兴县,并请您明日前往府城坐镇。”

李玹肃穆一夜的神情终于微松,露出几许笑意,轻轻颔首:“我知晓了,你先下去。”

黑衣护卫很快退下。

李玹在他走后,缠着佛珠的手腕忽然抬起,轻轻拨了拨面前窗棂上一只白玉雕成、憨态可掬的小蝉,神情柔和,又有几分慈爱。

忽然,一只长毛坠地,一看就年岁不小的白猫跳上窗,叼住那只玉蝉。

李玹也不气恼,手指捏住猫的后颈,轻松将它拎起,从它口中拿回玉蝉,道:“你也想蝉奴儿了?”

说罢轻叹了叹气,目光看向窗外,道:“快了。”

就快能见到他的小蝉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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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裴椹率军刚渡过汉水,就听说安兴县城被攻破的消息。

裴椹面无表情,对众人道:“继续驻扎。”

不多时,梁州郡守梁兴荣就带着残军,一路狼狈赶来。

……

梁州府城内。

李禅秀清晨起来,在郡守府边用早饭,边听军报。

睡了一觉后,他精力果然恢复不少。得知裴椹的大军已渡过汉水,正在南岸的汉中驻扎,他举着筷子的手一顿。

虽然很想立刻就去见一见这位未来的国之砥柱,他梦中的老师、前辈,兼好友,但裴椹并不认识他,对方也不可能听说他来了,就特意跑出来,给他见。

于是略一思忖,他对来汇报的士兵道:“去告诉阎将军,裴椹大军刚至,又是长途奔袭,必然疲乏,可派兵多去骚扰,令他们的士兵不能安心休息。对了,多带些大鼓到他们阵营外,轮番换人去敲。”

士兵一听,立刻前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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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椹营中,梁郡守形容狼狈,正用手抓着碗里的饭菜,一阵狼吞虎咽,看得旁边的杨元羿直皱眉。

裴椹坐在上首,一直面色不动。

直到吃完,梁郡守打了个嗝,终于缓过来后,忽然开始“怪罪”:“不是我说,裴将军,我接连求救,你怎么还这么晚才到?但凡你能早两天来,府城也不至于丢啊。”

杨元羿嘴角抽了抽,道:“是陛下让我们走长安一趟,在长安停留一天。梁大人,我们这已经是提前半天出发了。”

言下之意,谁知道你败得这么快。

梁郡守抹了把脸,叹道:“罢了,先不说这些,如今你们总算也到了。只是为何还不发兵,夺回府城,在这墨迹什么?”

杨元羿看裴椹一眼,又帮忙解释:“我们大军长途奔袭而来,正兵疲马乏……”

还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擂鼓声,震得人心口一阵狂跳。

“什么情况?”杨元羿一把撩开营帐门出去。

很快,士兵来报:“禀少将军,叛军在外面叫阵,说我们并州军是缩头乌龟,不敢一战。”

杨元羿顿时没好气,问:“来了多少人?怎么不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打了,但我们刚一出去,他们就跑了。等我们回营,他们却又来喊,还抬着大鼓来擂。”

杨元羿:“……谁想的这么缺德的办法?”

话音刚落,裴椹也从营帐中走出,皱眉看向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