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们就到此为止(2 / 2)
他可以忍受凌意对他冷淡,甚至可以忍受凌意在外面跟别人好,就是不能忍受凌意千方百计要从他身边逃走。一想到要不是今天来得及时,恐怕凌意已经带着证件跟行李坐上了去国外的飞机,他就禁不住怒火中烧!
就在凌意即将要拉开门的那一刹那,脖子被人从后面用肘死死勒住,霎时便身体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倒向地面。
门其实已经开了。
盛怒间杨斌不及细想,单腿屈膝往下用力一跪,全身重量通通压到凌意脆弱的胃上,同时双手并用解自己的皮带。
“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子看你还跑不跑。”
天旋地转间凌意只觉得全身血液刹那间积到胃腔,然后又被铁一样的膝盖疯狂地挤压出去,整张脸疼得惨白。
“唔……”
他以为杨斌是要强暴他,双手双腿却拼命向外弹动推拒。
但他想错了。
这么多年憋下来,杨斌压抑得近乎变态,只想用尽一切方法给他点颜色看看。解开皮带脱掉裤子后,他整个人直挺挺地跪在凌意身上,半软不硬的东西赤裸地晃动,一边骂一边往凌意脸上撒尿。
“妈的……”
这种行为就像是条狗,急不可耐地圈地占山,宣告对某样东西的所有权。
小便的流水声针扎一样插进耳膜,凌意心跳急速,双眼跟嘴唇都紧紧闭着,打湿的头拼命摆动想要逃开。
他在心里拼命喊: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可嘴却不敢张开哪怕一丝一毫,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把鼻腔闭起来,好让自己逃离那股腥臭难闻的气味。
水声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恐怕响了有半分钟。也许没有那么久,但凌意已经完全到了极限,头颅缺血般晕眩。
喉咙里的呼救跟绝望涨到嗓子口,就在爆发的前一刻,有人却代替他喊了出来。
“——啊——!”
一道惊悚、恐怖、疯狂的尖叫忽然从门口传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凌意就听到扑杀过来的脚步声,焦急颤抖并且用尽全力。有什么人似乎被刚刚那一幕刺激得失去理智,跟杨斌缠打到一起。
纠缠不清的肢体如同蛛网,对话模糊不清。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有人语气暴躁又惊怒:“素慧、素慧,你也想要我的命?我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
没多久其中一个率先挣脱,冲到沙发旁呼地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咣当——
一个几何形的玻璃摆件,狠狠当头一砸,登时便将杨斌头顶砸开了花!
这声巨响将凌意轰醒,他从地板上混沌地支撑起来,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脉搏都暂时停跳。
他看见杨斌仰躺在地,额顶的鲜血如同瀑布,从各个角度汩汩淌到腊黄的脸上。
他看见凌素慧举着颤抖的双手,睁着惊惧的眼珠,脸色苍冰一样的白。
“妈——”
凌素慧猛地扭头,惊恐万状地看着凌意。她双手冻僵一样放不下来,沾了血的下巴颏抖得像含着沸水,喉咙里半晌忽然憋出一句——
“我……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嗓音起初低哑压抑,后来随着目光的推移慢慢升高,直到看清地上的杨斌的那一刻,她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带血的手捂住脸失声尖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妈!”
凌意骤然一凛,踉跄起身紧紧抓住她的手,“妈、妈!你怎么了妈!”
“我……”凌素慧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却混沌迷蒙,“我……我杀人了?”
杨斌死了吗?
凌意往地上看了一眼,那样血肉模糊的惨状激得他双眼紧紧一闭,缓了好几秒才慢慢睁开。静了不过五秒他就把她往门外推:“妈你先走,快点儿,赶紧下楼!”
凌素慧傻了一样,怎么喊都不走。
凌意急躁起来,双手将她向外推:“你走啊你!”
“走哪去?”身后突然传来威严的低喝。
一瞬间仿佛电影暂停,他的手停在半空。脖颈一节节扭过去,发现门口竟然还有一个人。
厉微像尊沉静的石塑,双手抱臂,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幽深的瞳仁冷冷注视着房中发生的一切。
凌素慧根本不是独自找来的。单凭她自己,哪有这样大的本事,直截了当地杀到出租屋来。
是有人领她来的,想当场撕破脸,没料到遇上这样一出好戏。
“你想把她支到哪去。”
突兀的寂静格外刺耳。
一种阴凉的感觉自凌意的腿根往上爬,蛇信一样舔着他的皮肤。厉微当着他的面把肩上的小包卸下来,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精致的妆容像面具罩在脸上。
拍完,她抬眸睃了凌意一眼:“还不打电话叫救护车?”
说完便微微敛眸,精心染过甲的指尖按下110,冷声冷调地道:“你最好祈祷他死不了,要不然你妈下半辈子都得蹲大狱。”
凌意见状,扑过来将手机摁住。
“厉阿姨,先别报警。”
一旁的凌素慧早已经泫然跌坐在地,失魂一样重复着那句话:她杀了人。
“先别报警。”凌意灰青的脸直直地朝向她,头发上、身上到处是淡黄色尿渍。
厉微拂开他的手,细葱一样的手指嫌恶地搁在鼻下,皱紧眉挪开一小步。
“离我远点,脏得要死。”
凌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浑身发软,骨缝里都透着寒。但又有一只无形的手,强撑他直立不倒。
怎么办。
脑中只有这三个字在盘旋。
厉微的双眼犹如两只铜钉,死死钉住他,像是已经给他定罪:“你们把人砸成这样,一个防卫过当是跑不掉的,难道以为不报警就能躲得过?”
到底是教授,大帽子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凌意直挺挺地站着,指甲深嵌掌心:“我们不躲。”
“那就报警啊!”
虚掩着门的这套小房子里,接下来着实安静了一段时间。凌意蹲下去将凌素慧微晃的头抱在怀里,听见她喉咙里逼出的尖细呜咽,久久没有起身。
厉微也懒得再理会他,拎着包背过身去打电话,单手抱怀。
“120吗?我这里是惠园小区五号楼803,有人受伤……”
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了动静。
回身一看,只见凌意不知何时捡起了那个缺了角的摆件,正用自己的外套拼命擦拭上面的指印。
她把电话一捂:“你在干什么?”
凌意看都不看她,擦掉上面所有指印后又双手将摆件反复抱紧,就这样将自己的指纹密密麻麻地印在上面。
厉微心底大骇,当即先将电话挂断:“你要替她顶罪?”
凌意仿若未闻,一张脸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手上动作却异常麻利冷静,印好指纹后将摆件放在杨斌的头旁边,然后静了三秒,跪伏到厉微跟前。
“厉阿姨,人是我伤的,跟我妈妈没有关系,你看见了对不对?”
他仰起头。
厉微自上而下望着他,裤腿被他拽得很紧,表情是惊涛骇浪。
“杨斌今天就是冲我来的,是我受不了侮辱才把他砸成这样,跟我妈没有任何关系。”
“你——”厉微吸一口气,“你不怕坐牢?”
“怕也没用。”
凌意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脊骨一节节从衬衫里透出来,模样狼狈,眼神却执拗:“厉阿姨,只要你肯帮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
另一边,临江机场。
今天轮到罗芸值晚班。
现在刚三点,离下班时间还有十个小时。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航司的柜台后面,以手支颐,闲散地观察来往旅客。
二层是出发层,来这儿的大多行色匆匆,肩背手提,一箱子着急或者期待。
不过也有例外。
没多久她就注意到一个年轻男人。
圆拱型穹顶之下,他身材高大,一个旅行背包,一件最简单的黑色开襟外套,沉默地等在通道跟柜台之间的位置。
他眉骨清峻,五官硬而有型。劲瘦的腰板挺得很直,只是靠近肩膀的那一块背没有完全打开,这是唯一的遗憾。
他偶尔咳嗽,声音压得很低,尽量不影响其他人。
放在脚边的背包不大,这样的尺寸,除了证件、几件换洗衣物,应该什么也放不下吧。
等人?
等谁。
罗芸背后的墙上挂着好几座挂钟,北京时间,纽约时间,俄罗斯时间,都是精心校准过的。
时针早已毫不留情地走过三点。
整整半个小时,他连位置都没有动过。罗芸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儿。
这里是入关的必经之路,他不想错过等的人。
又静默一段时间。
他抬头看了眼穹顶,透过淡青色的玻璃,看见厚厚的层云,然后抬手捏了捏鼻根。
察觉出他的疲惫,罗芸找出搭讪的突破口。她从柜台后站起来,上半身微微往前够:“先生,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见声音,他转身看向她。
大概也觉得意外,没想到如今的地勤服务这样周到。
罗芸鼓足勇气朝他微笑。
他有短暂的犹豫。罗芸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冷处理,没想到片刻过后,却见他朝自己走过来。
“先生,”她马上动起来,拿出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温水,“我看你一直咳嗽,喝点水吧,我们这里24小时热水不断的。”
他道了谢,但没有喝,只是用五指拢住杯口,很礼貌地移到一旁。
“劳驾。”
他低下头,从背包里翻出钱包,又从钱包里翻出一张机票,修长的手指摁在上面推过去,“劳驾你帮我查查这班飞机有没有延误的可能。”
大概是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在机票上,他刚刚拿出的钱包就摊在柜台。罗芸一边接过机票,一边顺着就扫了一眼,发现钱包的透明夹层里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有女人、有老人的合照,另一张是一个男人一身戎装的留影,有些年代感了。
她收回眼,低头检索航班号,少顷抬眸朝他微笑:“暂时没有延误提醒,再过半小时就可以登机了。”
本以为这是个令人愉快的答案,却见他的眉头缓慢地蹙紧,仿佛并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