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她不下堂!(1 / 2)
何夫人母子被关押之处,正在温从阳书房。
禁军听从圣命,没有毁坏理国公府一草一木,只将上下人等都拘禁在房中。
这五间正房内,只他母子二人,下人都被锁在下房。
但争执声一起,便惊动了院中禁军隔窗来问:“何事吵闹!”
“并无大事,只因小事说了两句!”何夫人忙说。
若在以前,这等粗笨军士根本不能同她说话,更别谈质问她。可现今是不得不低头了。解释一句,总比再惹麻烦的好。
老爷被关在牢里,还不知性命如何。
从阳又疯了一样,非要现在和离休妻!
窗外禁军没再追问。
何夫人便拧着儿子来到墙角:“这亲事,是老太太和你老爷做主的,你要休妻,也不先请示他们,就自作主张?”
“太太明知道!”温从阳忍耐道,“老爷疼纪明达,看她比看我更像亲生孩子。如今家里获罪,再跟着我,纪明达也要受苦。见我放她自由,老爷只会高兴!”
“你悄声些!”何夫人忙看一眼门窗。
见禁军没再过来,她才又问:“那老太太呢?你怎么交代?”
“儿女亲事,父母做主。只要父亲高兴,娘不反对就好。”
温从阳挣开母亲。
他端着水盆来到案前,磨墨裁纸。
得益于纪明达近一年来坚持不懈的教导,他的字竟也有两分能看了,正合宜写休书。
怕动静太大,又招来禁军,何夫人不好夺他的笔,只能在旁急着劝:“休了她倒容易,我看安国府上巴不得你休书过去!可休了她,你以后再娶,还能娶着什么样的?”
老爷已经去官夺爵,从今天起,从阳就再不是理国公府的爷们了!将来更没有爵位给他承袭。他想另娶,哪还能够得上高门大户的小姐?何况是纪明达这样才貌两全的小姐!
温从阳不为所动,笔下休书很快写满几行。
何夫人又急着说:“你就算现在才遭了大事,坏了脑子着了魔,你好歹想想,她肚子里可还有你的孩子!”
温从阳笔锋一顿。
墨迹在纸上晕成一团。
孩子。
他侧过脸看母亲。
“娘还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他双手剧烈颤抖。
“怎么?!”何夫人大惊,“难不成,她还偷人吗!!”
“不是!!”
温从阳摔笔在案。
想起那些不堪的夜晚,他双手捂住脸,缓缓蹲下:“娘应该没忘,去年,遥妹妹回门那天,我和纪明达在门口争执,我被老爷罚跪。”
何夫人怎么会忘!
那天,从阳被老爷罚跪足有两三个时辰,老爷还向他砸茶杯,生了好大的气,他就是不肯认错服个软!
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从阳才不顾老爷生气,非要和媳妇在大门外吵闹?
看他这样,难道,还有别的事?
温从阳并未抬头看母亲。
他也不等母亲的回应,只闷头说:“后来回房,我故意激她,又吵了几句,说她把我当奴才、当玩意儿,说她心里既只有那等事,不如去外头找男人伺候。她给了我一巴掌。”
“从那之后,我就再对她起不了反应了!”他一股脑全说了个明白,“这个孩子是我吃了几个月药才来!每次和她——我必得吃药才能!!”
“娘!”他重重一跪,压低声音吼出来,“就放过我吧!别再让我和她做一世夫妻了!”
何夫人后退了两步。
她向后扶,什么都没扶住,就直接跌坐在地上。
温从阳匍匐在地,缓缓蜷缩。
何夫人呆愣愣望着房顶。
“竟有这样的事……”半日,她艰难问,“你、你以前,怎么不说——”
“娘,我也是个人。”温从阳闷声回应,“这叫我怎么说!”
他动了动,将头藏得更深。
“我明明白白地说不想娶纪明达,你们打我、骂我,哭着逼着我娶,让我多想想长辈们,还坏了如蕙姐姐的手,我不能不娶。”他声线竟归于平稳,“我若说和她做不了夫妻,又是谁的错处?只能是我的。”
何夫人有些喘不上气。
后悔。
她是真的后悔……她早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逼从阳娶纪明达?为什么没顺着他的心,好好地娶纪淑人进门?为什么就觉得,安国公府嫡出长女进门是大福分?
怎么当年心里只想到了好处?
怎么就没把从阳自己的心意当回事!
“从阳……”她犹豫而小心地问,“你和她不行了,那你和别人,和如蕙,还、还——”
“大约还行吧。”
温从阳不算确定。
毕竟,他和如蕙姐姐,也足有一年多没真正亲近过了。
“休!!”何夫人激愤起身,“现在就休!”
她回到案前,看儿子写下的第一行竟是“放妻书”三个字,意指和离而非休妻,气得用笔一抹:“她哪里配得上‘放妻’!”
重拿一页纸,她自己蘸笔,重重写下两个字:
休书。
……
有言语哀求、金银相赠,看守的禁军回禀了头儿,很快把休书送到安国公府。
安国公已回书房。门上仍全是温夫人的人,休书便直接送到了温夫人手里。
沉思半晌,她亲去启荣院。
虽看女儿面色尚好,她也没敢立刻拿出休书,只说:“你父亲也被禁足,家里是无力再替你舅舅求情了,理国公府革爵……只怕已成定局。将来从阳身上也没了爵位,最多还能保住平安日子。就算他真肯上进、出息了,想再有国公府的威势也难。明达,你还年轻,娘也知道你心高。趁这孩子还不算太大,你……仔细想想?”
纪明达懵然护住小腹。
想想什么?
“你才十九,和离再嫁容易,可带着孩子就难了。”避免太刺激她,温夫人尽量说得委婉,“况且,这孩子也要姓温,不能姓纪。”
纪明达两手将小腹护得更紧。
娘……不似玩笑。
可是——
“娘——”她张口,声音带了哀求,“可是,他都会动了!”
温夫人霎时湿了眼睛。
她也生育过,还是生了明达和明远两个,怎么不懂为人母的心?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在肚子里伸手、踢腿、翻身,还能听见人说话。自己的血肉养活的孩子,怎么轻易舍得!
“可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她叹息,“你就想想,你是愿意有这个孩子,继续在温家和从阳过一辈子,还是情愿舍了他,另嫁旁人?”
另嫁旁人?
纪明达顺着母亲的话想。
再嫁,她还能嫁什么样的人?
但这时,孩子又动了动。
纪明达瞬间断了念头。
“娘,我、我舍不得。”她眼泪砸在手上,“我舍不得!”
怕她哭伤了身子,温夫人忙轻言安抚:“其实不改嫁也不是不好!”
她说:“一则,经此一事,家里不如以往;二则,改嫁虽不罕见,可大多再嫁都不如初婚;三则……我恐怕也不好与你父亲强着来了。你父亲给你选的人家,我不放心。”
“你看你父亲最疼三丫头,她的丈夫是怎么样?”她叹道,“你若再嫁,应也是差不多的人。”
老爷上哪去寻文臣联姻?只有勋贵、武将。
可惜当年推拒了舅母说的文霄,更不能再提亲事。不然,把明达嫁去张家也好。
不过,若纪明遥真成了张家媳妇,张家没分家,一家姐妹,怎好都嫁一家兄弟,明达还是不能嫁。
如此一想,温夫人也就不遗憾了。
纪明达缩在母亲怀里抽噎。
三妹夫柴敏,她见过。虽是英武男子,可样貌离温从阳还差了些,更别说与崔珏相比。柴家门第不算低,但家中人口繁杂,他又只是第三子,上有两对兄嫂,嫂子们的出身还不如孟淑人,学识浅薄,礼仪荒疏,言行叫她难以尊敬。至于男子好色,倒是小节。只要姬妾都和李如蕙一样安分,她可以不在意。
只看现在,柴敏本人是比温从阳更有能为,已在禁军任实职。
只是,嫁去这样的人家,真就比继续和温从阳过更好吗?
温从阳已被她教得有些长进,假以时日,必能与梦中一样立功封将!
舅舅只是削爵夺官,她便要舍了外祖母、舍了舅舅、舍了……孩子,和离改嫁,她还怎么再见长辈们?
她舍不得这个孩子!
温夫人注视着女儿的神色。
见女儿逐渐坚定,她才从袖中拿出休书,叹说:“既你不愿和离,等理国府解了监禁,我就告诉从阳和你婆婆,说你不走。”
“这是什么?”纪明达一把拿在手里,不敢置信,“休书??!”
“是他们不愿连累了你,所以想放你自由,让你能随心改嫁。”温夫人忙说。
纪明达一目十行看完了休书。
“哈!”她笑出一声。
这算什么意思?
——温从阳有情有义、不忍连累发妻,她纪明达贪慕虚荣嫌贫爱富、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一朝有难就要先飞吗!!
温从阳,想休了她???
他怎么能想——他怎么敢!!
“我不和离,更不下堂!!”纪明达坚决道,“求娘现在就去告诉他们,这休书我不认!”
温夫人正是怕女儿被休书一激,违心不肯和离,才最后给她看!
见女儿果然动了大气,她忙叫她注意着孩子,又忙说:“这休书出来容易,我要送信进去就难了。等我去和你父亲商议,看能不能带个口信。”
待她终于躺好歇息,温夫人才向书房来找安国公。
路上,她自己也松了口气。
把女儿嫁回娘家,娘家一有难,就又把女儿接回来改嫁,她这辈子,还指望再见娘和哥哥嫂子吗?
哥哥有此一难……终究是因她被姚氏逼迫,不得不向外买人的缘故!
只恨老爷宠妾灭妻,纵得姚氏太过张狂!
可恨明遥!养她十二年,却只记得一个姨娘,把与她的情分全抛在一旁,对温家下这么重的手!
她心里有怨,便不能先来问、先来说吗?非要直接告到御前,竟不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温夫人没有擦去眼角的泪,就红着眼圈见到了安国公。
“从阳送了休书来,但明达死也不愿另嫁。”她哭着说,“我虽心疼孩子,可也想到咱们府上:亲家一出事,就接孩子回来改嫁,外人又该怎么议论老爷和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何况,明达怀了身孕,过年这几天,京里也有大半知道了。”她又说,“不要孩子改嫁,更不好听,让人说嘴。若叫她生了再和离,她舍不得孩子,也更难找人家。”
她泪眼问:“老爷说呢?”
她来之前,安国公正想到,温家已全然无用,白可惜了一个女儿,不如叫她和离另嫁,至少还能再有一个如柴家一样的亲家。
可太太所言,虽有私心,却句句都在理上。
名声是要紧。
今日早朝,独他没给女儿求情,已无可更改。既如此,不如叫人只看他纪家女儿有情有义,对夫家不离不弃,方能挽回些许。
他便叹道:“只要夫人舍得,这也罢了。左右少不了她的吃穿用度,倒也不太吃苦。”
温夫人哽咽应是。
待她回去安排,安国公又沉了面色。
禁足一年。
这一年不得出入,连家人也不得出入,只有仆从能外出采买,几个心腹又全被下了狱,他是什么都做不得了。
就等这一年再看!
一年时间,还能翻了这天!
即便立下太子,尚未登基,便还没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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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遥在邹太医家用过午饭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