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宋锦说她对程蕙兰很好。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哄着人,程蕙兰是大小姐,她平时跟在身边跟小丫鬟似的。
程蕙兰也不是她让人绑走的,她还帮程蕙兰尽孝了这么多年。
“我对我亲爹都没有这么好。”
程砺锋在门外站着,仰头看看天,可能是里屋的话太诛心,也可能是晚霞灼目,他眼睛一瞬就红了,从前很多旧事都在眼前回放。
宋锦第一次来程家时,已经快六岁了。
她那位才华横溢,却是哥儿身的爹爹去世后,她才被允许跟程家来往。因为宋家没人能拦,程太师想接人,能直接过去。
那时玉蝶跟蕙兰两个也就四五岁,都要叫她姐姐。
府里没人压着,玉蝶跟蕙兰性子都很直率,敢说敢笑,那时年幼,看宋锦穿得不好,又瘦巴巴的,以为她是新来的丫鬟。
府里小姐们会配几个小丫头,从小接进府,跟着主子一起长大,这样养出来忠心。
因为这个误会,玉蝶跟蕙兰都被程太师罚了,要她俩去伺候宋锦一天。
那时程砺锋跟二弟对此不满,但二叔才过世,父亲正悲痛浓郁时,只罚一天,宋锦也怯懦着,不敢使唤人,他们就没说。
再后来,是家里姑娘们长大,有了各自玩伴。
玉蝶不喜欢宋锦,说跟她讲个事情都能把人急死,还动不动就哭。她宁愿出去跟一些并不真心的贵女们玩,大家互相炫耀着什么东西,也能得个乐趣。
蕙兰就会带着宋锦,不论是寺庙祈福,还是游园灯会,亦或者是普通的逛街买衣裳首饰,家里请了女先生,都要请宋锦过来一起学,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一份。
二弟是依了她的意,给她买什么,都会准备两份,这样程太师也满意。
程砺锋就不喜欢这样,世上衣饰万千,可以买,可以送,为什么偏要一样的?玉蝶都没有非要一样的,宋锦各方面都跟蕙兰气质不一,送过去她也用不着,何必浪费。
所以宋锦也对他不喜,以前见了他,柔怯装害怕,后来见了他,明嘲暗讽,想要激他发怒,再去太师面前告一状。
里屋对话还在继续。
四妹刚失踪那阵,他拿类似的手段吓唬过宋锦。
因为宋锦平时表现太乖顺卑微,那阵子战战兢兢神神叨叨,不像是她说的那样,自责于跟蕙兰吵架,导致蕙兰走丢,所以精神失常。
但那次的吓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论是说有人看见,还是说拿到了相关证据,宋锦都咬死了不认。
整个宋家都被弄得风声鹤唳,宋锦能接触到的人,全部排查过后,间接接触的人也找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直到故技重施,又叫人在帕子上写字,浸泡做旧。
同一个手段,时隔多年,才终于有了用处。
宋锦在害怕,怕这是程蕙兰留下的东西。
那她又怎么会与蕙兰失踪的事无关。
宋锦瞪着眼,求饶也倔强的认为她没错。
“我只是那么一说,她自己要过去的,关我什么事?我后来也知错了啊,她回不来,我不是在给你们尽孝吗?你们府里人都看我不顺眼,我这些年就好受了?我为什么会受这个气?还不是为了她!”
程太师问她,“她要去哪里?”
宋锦不想说。
程太师说可以,“那再等证据吧。”
宋锦垂眸,抓着裙角心思摇摆。
她觉得应该没有其他证据了,要是有,早该找来太师府了,哪里会等这么久?
程太师就跟她讲云程在村里的日子,“蕙兰产子后没多久就去了,云家父子俩相依为命,还啃草根,吃树皮,过冬的时候像样的棉衣都没一件,只能窝炕上取暖苟活……他这些年过得苦,我说想接他到府里,他夫君一起来,他不愿意……”
宋锦才不管云程以前过得怎么样,她巴不得云程早早饿死冻死病死,也好过今天来这里破坏她的幸福生活。
但这事关乎到她以后能不能好好的,她便听得认真,也抓住了重点。
至少跟叶存山成亲前,程蕙兰留下的遗物,都是没人辨认的。
他们不是没有想寻亲,是因为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宋锦又开始发抖,她不知道程蕙兰还会写什么东西留下。
她说:“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告诉她,有个院子里的小孩很可怜,好几个孩子都等着善堂接济,吃不饱穿不暖。”
这事能直接联系善堂,程蕙兰这种千金小姐不必亲自过去。
是宋锦说她听见人哭,好像有人生病了。
两人当天出来闲逛,宋锦敏感,程蕙兰跟她一起时,都不会带丫鬟跟着,闲逛所带的银两也不多。
宋锦那时还内敛,没有独立处事的能力,要她过去跟陌生人交谈,给金银,她是做不到的。
程蕙兰不需要她说,就答应过去看看。
宋锦说不能要她破费,摘了身上几样首饰,用帕子包起来,要程蕙兰带过去,显得她对这件事很着急,很上心。
程蕙兰本说回府叫人,都因她这迫切担忧的心思动摇。
这首饰她不想拿,宋锦说她的首饰不值几个钱,送过去正合适,换了程蕙兰的,太过贵重,人家可能不要。
说得真心实意,后头的事都替人考虑好了,程蕙兰心下顾虑也没了。
或者说,她就没想过宋锦会骗她。
宋锦以前也没想过。
她就是无意间听见有人说,那个院子里的人,干的营生不正当,里头的人来来去去的换,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
她想要程蕙兰被送走,这样太师府给她的东西就是独一份了。
她不用跟在程蕙兰后面被叫表小姐,也不用被程蕙兰的朋友用怪异鄙夷的眼神看着。
她能自己当大小姐。
后来的事,她不用说,里外父子俩都猜得到。
程砺锋回过身,望着面前这扇门,等着程太师发话,看他要怎么安排宋锦。
这个时间过得很慢。
站在背光的阴凉处,他脊背都被炙烤得刺骨的疼。
程太师说:“我没办法再留你待在太师府,你也不能住别院,我让你二堂哥送你回宋家,以后就当没有亲戚关系。”
宋锦在里头大叫起来,不要这个惩罚,“我都坦白说了!我有后娘,她不想我好,她想随便把我嫁了!我爹不管我!他眼里只有弟弟!是你接我过来的,我跟他们关系差,你把我送回去,你不如把我禁足!”
禁足给了她很大的灵感,“你把我禁在兰园吧,我还能给你尽孝……”
程砺锋没再听,转身走了。
回到他这偏院,虞氏看他黑沉一张脸,心里也有猜测,“真是宋锦?”
程砺锋径自去书房,摊开了纸笔,眉间皱着研墨。
虞氏跟进来,把房门关上,半晌有些不可置信道:“爹要留着宋锦?”
程砺锋表情冷,唇边一点细微弧度显得嘲讽。
不想说这事,他问云程那边怎么样,“存银不会被罚,但我看这府里也住得糟心,我记得你名下还有两套小院?现在叫人去收拾吧,明天我跟他们说,搬出去住几天。”
一家三口难得来一次京都,迁坟认亲结束后,也有自己私事要办,在府里待不舒坦,换个小院子,他们关起门来自己住,比客栈要舒服,也省钱。
虞氏不想去,“爹吩咐了?你自己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被罚一下没面子。”
程砺锋将墨条重重砸桌上,“他都不要脸,我要什么面子。”
这话说得太重,虞氏都给吓了一跳。
她平时管家说一不二,家里男人从不插手过问,夫妻俩回屋后,程砺锋虽面冷,但不会驳她颜面,两个人成亲快二十年了,一直感情好。
这么发脾气头一遭。
虞氏原地坐了会儿,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留着宋锦,是怕她没命吧?怎么也该有个家法?”
这话一落,换来程砺锋冷笑连连。
虞氏从没见过他这样,猜他是要被气疯了,想起来个东西,连忙起身去拿。
回来时,她把云程画好的《少女游园图》放他桌边,还没开口,程砺锋就催她:“要我去亲自找人?”
虞氏说刚让人去找文瑞了,“文瑞是嫡长孙,在府里比你有脸。”
他去办,太师有不满,也不会罚。
程砺锋这就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