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一切正中云舟下怀。
云尧说完那句话便怔怔的。
他是云舟的师兄,他该清醒自持,不踏迷途。
可他在干什么?
他的师弟不过一句话,便能让他丢盔弃甲,轻易将隐瞒了多年的心意诉诸于口。
他心中一片混乱,慌忙摇头:“不,师弟,我——”
云舟挑眉:“我听见了,你说好,你答应我了。”
云尧想走,云舟却没有松手,反倒腕上使力,将云尧往怀里拉。
云尧猛地撞上对方胸膛,手忙脚乱要跑,却听云舟侧头在他耳边低声说:“师兄,乖一点。”
云尧一呆。
他终是没有动弹。
安无雪手中仍然握着养魂树精,金光流转,盛满他的双眸。
他看着眼前发生的过往,只觉自己的过往也在冥冥之中被拎到自己面前鞭挞。
冥海之下,不也是那一声“师兄”,让他失了分寸?
他眼睛有些酸,快速眨了几下,无法分清究竟是因为云舟和云尧的过去刺目,还是树枝的光芒刺眼。
可本该涌上心头的窒息感并没有出现。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不及肩骨处被谢折风扔出的冰锥刺出来的伤口疼。
他已经放下了。
可惜啊,但凡放下,必先拿起。
一如记忆中的云尧。
他明知云舟是为了修为进境,却仍然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既然他和师弟双修了,往后年年岁岁,他总会在师弟心中,多那么一点分量的吧?
于是在云舟掀开他的袖袍,要在他手上印刻下双修印记之时,他任其施为。
印记落下。
安无雪面色一凛。
这个印记他认得!!
就连谢折风都往他手臂上看了一眼。
安无雪立时掀开自己的手袖——那上面有着一模一样的印记!
这根本不是什么双修之法。
这就是炉鼎印。
云舟骗了云尧。
云尧对此一无所知,落印之后,云舟将自身气息引入印记,牵着云尧的手,带他进了屋。
屋内灵气荡开,传来一些模糊的动静。
安无雪“唔”了一声,低下头去,盯着手中金光流转的树枝,思绪飘飘。
他余光之中,瞥到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似乎动也没动。
真不愧是无情入道的谢仙尊。
他闭了听觉,把玩着手中那让云舟筹谋了许久的至宝,思索着炉鼎印一事。
他若是想走,宿雪身上的炉鼎印是一大隐患。他之前以为他可以先行离开,再想办法压制这玩意,可这几次发作下来,他逐渐有所察觉——这印记不是普通的炉鼎印。
云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
寻常之法怕是对付不了这炉鼎印。
云尧最后解开印记了吗?
他若是跟着云尧残魂的回忆看下去,是否能看到一些线索?
他思虑间,眼前景色又变了几次。
云舟修为一日千里,没过多久便到了大成期巅峰,差一步便是足以睥睨两界的渡劫高手。
云尧的进境速度却比先前慢了许多。他与云舟开始双修之时,本来已经停滞在大成初期许久,眼看就要突破一个小境界了。可和云舟双修之后,直至云舟修至大成巅峰,他才堪堪进入中期。
有一日双修完毕,云尧走出云舟的屋子。
他站在门前,背对着房门,仰头望着眼前云剑门的巍巍群山,静默半晌。
“师兄怎么还在这?”云舟走了出来,“不是说师父他们有事找你商量,要赶去主峰吗?”
“嗯?”云尧闻声回头,“我……”
云舟笑着走到他的面前,稍稍俯身又抬头,调笑道:“师兄这是舍不得我?”
云尧神色一空。
他其实想问云舟,那个双修印记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修为进境越来越慢,云舟不是没有看到,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他犹豫了许久。
半晌。
他眯了眯眼睛,温和一笑,点头:“嗯。但我还是得走了,时辰不早了。”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问,赶忙转身御剑离开了。
他去了主峰,见了云剑门掌门之后,才知晓,原来云剑门和照水城附近出了个仙祸遗迹,里面出了个铜镜化妖的魔物,似乎在大成初期。
除魔是仙修本分,云剑门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云尧领命,带着几个弟子赶往遗迹。
谁知消息有误,那镜妖当时已是半步渡劫,云尧不敌,以重伤为代价,才带着云剑门弟子安然归来。
重创他的是半步渡劫的魔物,举派只有同样半步渡劫的掌门能为他调理。
掌门探查云尧伤势之时,看到了他手上的炉鼎印。
云尧自小醉心修炼,一生之重,不过只有云剑门和云舟。
他从未见过炉鼎印,可云剑掌门何等阅历?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什么。
当时云舟刚刚听说云尧重伤赶来,正巧看见掌门倏地站起,一掌将本就重伤的云尧打在地上。
“师兄!”云舟神情骤变,冲上前扶住他。
云尧伤上加伤,面无血色地突出一大口鲜血,神色茫茫:“师父……”
掌门勃然大怒:“你手上的那是什么东西!?你身为宗门首座,同辈典范,居然给他人作炉鼎?我说你怎么进境越来越慢,还以为是你紧绷太久,偶尔贪玩疏忽也不为过,但是你——!!!”
他似是气极,一口气没顺上来,连着咳了好几声。
云尧懵了。
他看向云舟,一双眼睛雾蒙蒙的。
云舟眸光闪烁,眼神躲闪。最终,他撇开头,什么也没说。
云尧只觉身上的伤更疼了。
掌门斥问道:“你身上炉鼎印的所有者是谁!?”
一片沉默。
云舟没有说话。
云尧呆呆地靠在师弟的身上,连嘴角的血都忘了擦。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云舟开口吗?可哪怕他现在确定了云舟给他种下的是炉鼎印,他居然还是不想云舟被师父发现。
可云舟这般坦然地站在一边,他又觉得心一扎一扎的,魔物造成的伤、师父暴怒之下的那一掌,都不如眼下胸膛溢满的痛楚来得疼。
他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云剑掌门盛怒,当场定了云尧悖逆之罪,受雷刑。
雷刑之时,云尧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可他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从看到云舟眼神躲闪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开过口。
行刑结束,云皖和其他师弟师妹们冲了过来,哭成一团。
云皖当时年纪尚浅,全程看完雷刑,小脸被吓得煞白,面带泪痕地说:“大师兄向来行事端正,掌门怎么如此严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尧眨了眨眼,看向还站在不远处的云舟。
他惨笑道:“没有。师父所言……一字不错。”
云舟终于缓步走了上来。
他说:“师兄,我送你回去吧。”
回了云尧的卧房,云尧仍旧沉默。
他从前就不多话,若是和云舟独处,也总是默然无声地坐在一旁,偶尔在云舟看过去的时候笑一笑。
可这一回的沉默却让云舟有些惶惶。
云舟坐在床边,抓着云尧的手,手指摩挲着那被雷霆劈过的印记,低声说:“师兄可是生我气了?”
云尧五脏六腑都在疼,云舟的话像是自天际遥遥而来,朦胧而模糊。
他皱着眉听得断断续续的,不答。
云舟又说:“我是意外得到此印的,不知这是炉鼎印,早知如此,便种在我自己身上了。师兄生气,把我千刀万剐了就好,莫要不理我。”
他似乎确实有些怕了,神情紧张,惴惴不安地看着云尧。
“……当真如此?”
云舟猛地点头:“师兄信我一次!”
云尧侧躺在床上,抬眸看着他的师弟。
他想,就这么一次吧,最后一次。
云舟所言非虚也好,他自己自欺欺人也罢,就当是云舟这么说的。
他轻轻说:“好。”
云舟面露喜色:“那师兄好好养伤,其他琐事不必忧心,我会和云皖师妹他们好好商量的。”
“……好。”
此后,云尧因接连受伤又受了雷刑,足足闭门养伤了几个月。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晓,掌门对他大失所望,已经去了他云剑首座之位,将首座之位交给了年纪轻轻便已经渡劫在望的云舟。
云皖等人不知其中缘由,却被掌门勒令不得多嘴,便没人敢再说什么。
安无雪本以为云舟已经达成了目的,既到了半步渡劫之境,又得了首座之位,将来云剑门都会是云舟的,云尧对云舟已经无用,云舟多半不会再对云尧付诸心神。
可云舟仍然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看看云尧,给他送上一些灵药灵物,替他疗伤。
云舟还喜欢盯着他给云尧种下的炉鼎印看。
有一次,云舟起了兴致,云尧伤口未愈,他还要拉着云尧双修。
云尧眸光黯黯,赶忙挡住他,说:“师弟,我们还是不要如此了。”
云舟刚才还挂着笑意,被这么一挡,面色蓦地沉了下来:“师兄什么意思?师兄还在生我气?可你不是答应我,之前的事情翻篇了吗?”
“师弟或许误解我的意思了,”云尧一字一顿道,“我不怪师弟,但……师父说得对,我不该如此。我还当你是我的师弟,只是我们以后还是不——”
“我不要。”云舟强硬地说。
云尧终于来了脾气,他顿了顿,无奈道:“你不要便不要吧,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再与你双修了。”
他知云舟脾性,已经做好了应对云舟纠缠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