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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2 / 2)

“那人呀,也太好酒了一些。”宋胭评价,随后问:“你今天没喝多吧?”

以魏祁的地位,是没什么人劝他酒了,但今日他是主人,少不了要敬人酒,他又酒量一般,她担心他喝多了难受,不过眼下看上去他似乎没喝多少。

魏祁回道:“提前让人备了几杯白水,中间应付了一阵,没喝几杯。”

宋胭笑了笑:“这也能做假。”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魏祁与春红夏桑道:“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走了,魏祁伸手将宋胭牵住,疼惜道:“今天累么?”

“还好……只是想想,过两年曦姐儿嫁了,再过些年,晨晨也嫁了,她有了弟弟妹妹,也要娶妇,嫁人……最后好像还是剩自己。”宋胭有些怅然,因为做继母,提前感受到子女终将离去的人生真相。

魏祁看看她,想说还有自己,可要开口,却又想,就算自己能活到花甲,也算长寿了,而她那时还不到五十呢。

宋胭见他沉默,问他:“你怎么了嘛,一句话也没有,你不应该说什么‘少来夫妻老来伴’,我们两人一起到白头吗?”

魏祁低沉道:“但这只能是谎言,先帝驾崩时四十多,秦太傅算长寿,走时也就六十二,到我临终的年龄,你才中年,我注定不能与你为伴。”

“那祖父呢?祖父明年要做七十大寿呢,你七十时,我也快六十了,不都老了吗?”宋胭问。魏祁沉默,宋胭继续道:“再说就算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能保证同年同月同日死,世上的夫妻,除非殉情,总有一个先走一个后走,和年龄也没关系。”

魏祁道:“那我若先走了,你好好颐养天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胭趁着夜色,挽起他胳膊:“我不要你先走,你就努努力,活到八十,我就活个六十八,也就差不多了。”

魏祁笑:“生死薄给你来写,好么?”

“我要是写,那我就给你写一百岁了,哪能八十?”宋胭说。

魏祁看她月色下的俏皮的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

宋胭问:“你笑什么?”

他道:“我想起第一次见你。”

宋胭回忆一番:“那是什么时候?”

问着,她想了起来:“我们好像没怎么见过吧,就有一次三婶生病,我来探望,好像在三婶屋外见过你一次,也没说话。”

那个时候她和魏修订了亲,魏祁是未婚夫堂兄,又是东院这边的,位高权重,她很谨慎在旁边站着,低着头没敢乱看,差不多只晃了一眼,见了一点他衣服角。

魏祁却说:“比那次更早,或者我见到你了,你没见到我。”

“那是什么时候?”她问。

魏祁道:“就前面,那棵白色槐花下,你们当时在下面看人摘槐花。”

宋胭却还记得:“那我记得,她们说槐花炒鸡蛋好吃,我吃了,就一般,但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嗯,我从旁边过去了,没和你们打招呼。”他说。

“哦……没有啊……”宋胭不觉有些失落,那一年好像是她才和魏修订下婚事吧,她似乎才十五的样子,他也才二十七,她还真想看看他当时的模样。

魏祁看着远处那棵落了叶子的槐树,陷入遥远的思绪中。

在那之前,母亲曾和他提起,给他物色了个姓苗的姑娘,说那姑娘是谁谁谁,怎样怎样好,过几天三婶过生日,她托三婶邀人到家中来看看,好的话,就提一提这事。

那时候母亲十分挂念他的婚事,这种话说起也不是一次两次,因为起了再与郭家结亲的心思,倒消停了几日,没想到却又说了个什么苗姑娘。

他没往心里去,只含糊应下,由母亲折腾,后来有一日他午后从衙门回来,去宜安院见母亲,便见到池塘对岸的那棵白色槐花树下站着个小姑娘,一边笑着,一边和四弟妹一起仰头看着树上人摘槐花,那姑娘生得很美,婉约而不呆,娇美而不妖,他不由看得出神,心想:这便是那苗姑娘?还这么小呢……但是,如果是这姑娘,倒也还可以。

他不由莞尔,心情有些轻快,等去了宜安院,才知那苗姑娘脸上起疹,没过来,但今日有人过来了,是五弟刚定下的未婚妻,宋老先生的孙女。

那时他才知自己误会了,为心中亵渎自己弟妹而惭愧,于是赶紧将这事抛诸脑后,刻意不再想起,此后几年,他都差点忘了这事。

谁能知道,那槐花树下的美貌姑娘竟真做了自己的妻子,替自己生了孩子,两人携手在这夜色下共约百年。

或许这便是天意,早一刻或是晚一刻,他们都难以在一起,现在的安排便是最好的。

他突然道:“倒是想起来,我们是不是没喝过合卺酒,没行过合髻礼?”

宋胭转过头来看他:“做什么?”

“要不然,我们今晚补上?”他柔声说。

宋胭原本确实有些遗憾,但他突然这么郑重其事说补上,竟让她有些难为情,老夫老妻的……女儿都要出阁了,突然说要补交杯酒……

她低低笑:“怎么突然起了这心……”

“这不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吗?”他说。

宋胭只是笑,不言语。

回了屋,魏祁果然让人送来一壶酒,将酒摆在卧房中小几上,又拿来一只香囊,宋胭拿了做针线活的剪刀来。

东西摆在面前,魏祁清点着,问:“好了吧?”

宋胭不由有了几分羞涩,坐在床头,低头道:“大概……好了吧。”

他便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面朝她坐着,看着她。

她一抬头,便见他双眸带着几分认真,带着几分情深,认真看着自己,这又让她不好意思,竟有心悸的感觉,含笑将头又低下去。

然后他就伸手,将杯子绕过来,宋胭垂着眼,从他胳膊内绕了一圈,将酒喝下。

本是今日宴请的竹叶青,竟喝出了几分清甜。

酒喝完,她的脸已开始红了,又是低头笑。

魏祁拿起剪刀,用手从她鬓角勾起一缕头发来要剪,她拦道:“别剪这里,剪了不好梳头,剪中间。”

说着她自己挑了一缕下来,让他替她剪下。

然后拆了他发冠,勾下一缕头发来,替他剪下。

魏祁接了两人头发,去用红线绑,宋胭嫌他笨手笨脚绑不好,自己将头发和红绳拿过来绑好,打个结,再将合髻放进了香囊,拉好绳子。

做好这些,抬眼看他,他一笑,将她抱入怀中。

两人相拥,听着静夜,彼此无言。

没想到这一日,明明两人已做了三年夫妻,也因为女儿喜宴而累到夜深,却突然来了兴致,折腾了这半天。

可这一刻,却又觉得胸中满是欣喜与爱意,好似一生有这一刻足矣,遑论未来数十年,都有身旁这一人相伴。

所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书上的宁静安稳,似乎便是此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