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半晌她才顺着陈凤芝的话说道:“若郡主想, 也可去京城看看。”
往年西羌王都去京都向大越皇帝朝拜,后来换了大周,西羌王正好病重, 朝拜还未开始。
她这话, 便是开始入了正题。
然而陈凤芝却岔开了话题:“夫人可还习惯凉州?”
薛宜回道:“我自幼长于闺中, 到了凉州, 才第一见沙漠,第一次见草原,也是第一次见有如郡主这般英豪女子, 至今仍庆幸有此机会。”
“不错,长于闺阁的中原女子, 与西羌女子确实截然不同。”陈凤芝看着她说。
她的眼神,薛宜宁忍不住就垂首避开。
两人寒暄几句, 陈凤芝道:“闻知夫人来,特地让人备了烤羊肉,这草原上的羊与田间的羊可不同, 夫人尝尝?”
薛宜宁回道:“谢郡主。”
心里却有些落寞,也有些意外。
这郡主绝口不提西羌与大周的关系,她便知道是没戏了,人家连提都不愿提。
但她以为陈凤芝多少会问两句有关琴的事,没想到竟也没问。
就算她的琴技陈凤芝瞧不上, 可她是鸣玉的主人啊,但凡爱琴之人,都会想见一见鸣玉, 听一听它的声音,薛宜宁不知陈凤芝为何毫无兴趣。
按朝中的各种信息来看,陈凤芝都是喜欢听琴的, 就连她身旁女官,也以擅抚琴而闻名。
就在她心思重重时,婢女已将烤好的羊肉抬过来。
与羊肉一起呈上来的,还有香味四溢的葡萄酒和碧绿夜光杯。
陈凤芝端起酒杯道:“这是凉州特有的白玉葡萄酒,夫人远道而来,我敬夫人。”
薛宜宁说道:“郡主客气了,本该我敬郡主。”
酒入口,她发现这酒竟比她在凉州尝过的普通葡萄酒烈得多。
于是也不敢多喝,只小酌了一口。
没想到陈凤芝喝完,却将杯口倒了过来,示意自己已一干而尽,然后道:“夫人请。”
薛宜宁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拿手帕蘸了蘸嘴角,默默将大半酒都吐在了手帕上。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如此谨慎,不敢喝多。
但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果然,陈凤芝又让婢女给她倒了第二杯。
薛宜宁看着酒,主动提起此次战事,问道:“如今边境战事紧张,不知西羌族人是否有受到影响?”
陈凤芝回道:“那倒没有。”
薛宜宁说道:“之前滞留在南方的援兵已陆续前往边境,取胜之日近在眼前,若是郡主此时……”
“将军夫人一介柔弱女子,竟敢孤身留在凉州,着实不易,我再敬夫人一杯。”陈凤芝说。
薛宜宁明白,陈凤芝就是有意岔开话题的。
似乎打定了主意,绝口不提这件事。
这让她奇怪,莫非陈凤芝不是在犹豫徘徊,而是已经作了决定?
陈凤芝喝完杯中的洒,朝她道:“夫人请——”
她故技重施,也刻意在杯底留了少许酒没喝。
如此支撑着,好不容易酒宴结束,她还保持着清醒。
但酒着实太烈,后劲大,她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陈凤芝关心道:“夫人可是不惯饮酒,有些头疼?要不然到我房中休息片刻?”
她如此热情,薛宜宁心中意外,却下意识就摇了摇头,回道:“我确实不胜酒力,有些头疼,就不打扰郡主了,这便先行告辞,回去休息。”
陈凤芝既然无意和她谈出兵的事,她也不愿再在此逗留,说实话,她还真不太喜欢听陈凤芝说那些奇怪的话,逼着她喝酒。
陈凤芝一听说她要走,立刻从座上起身到她面前道:“夫人既身体不适,何必急着回去?要不然,我让人给夫人喝一碗醒酒汤?”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起她。
被她触及肩头,薛宜宁整个人一振,立刻要躲开,她却紧紧扶住她:“夫人,不如我扶你去歇息?”
“不敢劳烦郡主,我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拜会。”薛宜宁说。
这时刘小杏说道:“郡主,夫人身旁那几名护卫是将军亲自嘱托的,鲁莽得很,待会儿闹了误会就不好了,还是让夫人回去吧。”
薛宜宁暗叹她果真没带错,胆大又有谋略,这话说得太好了,却还是语带斥责道:“杏儿,不可无礼。”
陈凤芝看一眼刘小杏,松开了薛宜宁,颓然道:“那我送送夫人。”
薛宜宁推辞不过,便由她送着一道出去。
路上,陈凤芝又邀她三日后去西羌人聚集的草原上骑马。
薛宜宁没马上答应,但也没拒绝。
她实在看不透陈凤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此时走到花园一张石桌旁,看见一名女子在桌上画画。
这西羌王府内都是穿着西羌服的西羌人,此时乍然见到一名着汉人服饰的女子,又在画画,确实让人意外。
那女子回过头来,朝陈凤芝道:“郡主。”
说完,看向薛宜宁,笑道:“这便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夫人吧,果真是天人之姿。”随后朝她施了一礼。
陈凤芝说:“这是我身旁女官,是汉人。”
薛宜宁因为刻意熟悉过西羌王府,这时便想起了她是谁,回道:“可是王府起居舍人封姑娘?”
陈凤芝有个亲信,名封娴,在王府中任起居舍人,琴弹得好,也能诗会画,极赋才学。
封娴说道:“正是,没想到夫人竟连我也知道。”
说完问她:“夫人看看我这幅画画得如何?”
薛宜宁将她的画看了一眼,是一幅风俗画,画得倒是惟妙惟肖,十分有趣。
“封姑娘的画,笔触细致,山水飘逸,人物神形俱备,有尹千言之风韵,不输许多名家之手。”她说。
封娴笑道:“夫人果真厉害,我最喜欢的画师便是尹千言。”
说完,她将那幅画拿起,看向她:“今日见了夫人欢喜,身上却没带什么合适的东西,这幅画便送给夫人,改日有机会,定要听听夫人的琴。”
薛宜宁觉得这封娴才是她原本想象的西羌王府中封娴的样子,收起画,向她道谢后离开。
回到马车上,薛宜宁将手上的画打开,心想这封娴竟是个率性之人,刚画的画,随手就相赠。
其实对这画的评价,她刚才只说了一半。
在她看来,这幅画是很奇怪的。
画上是一艘船,行在山水间,船头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女子正拿袖子掩唇而笑,男子在拿弹弓射岸边树枝上一只鸟,那鸟护着巢穴,正与一只黑色大鸟对峙,全然未发觉身后的危险。
山水与人物都画得好,就是构图十分奇怪,该留白的地方画满了景致,该细细刻画的地方又留了白,疏密十分混乱,普通人看不出来,只觉得这画不那么好看,但懂画的人就知道,这几乎是新手才会犯的错。
封娴的画技,竟这么不一致么?
刘小杏见她一直盯着画,问她:“夫人,这画怎么了?”
薛宜宁说:“没什么,就是觉得……”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
她看到一处奇怪的地方。
那船上的妙龄女子,掩唇而笑的袖口下多了一笔黑色,竟像是垂下的胡须一样。
可这是女子,怎会长胡须呢?
她想,莫非是张黑色面纱?但不像,怎么看都更像胡须。
难不成这女人还是个男扮女装?
心里这样想着,薛宜宁先是想笑,随后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陈凤芝面前感受到的那股不适感、压迫感,来自于哪里。
那是一种女人面对男人的直觉,一种因体力、性别上的弱势而有的自我保护意识。
陈凤芝并不像个女人。
她看她的眼睛,对她容貌和身体的夸赞,以及劝酒的态度等等,都让她觉得受压迫,有危机意识。
陈凤芝对她的态度,就像一个男人垂涎女人美色时的态度。
所以,莫非陈凤芝是男扮女装?
薛宜宁觉得匪夷所思。
可意识到这点,再看这画,她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女子用袖口掩下巴的样子,看着是娇笑,但何尝不是有心隐藏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