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血腥气很快就蔓延到空气中。
太宰治僵硬的看着这一幕, 他的脸色发白,持续运作的大脑已经预想到了中也的反应。
就算是见惯了尸体的他,也觉得中原雅治死得太凄惨了些。
啊, 多渺小的生命。
上一秒还活蹦乱跳,和他斗嘴, 下一秒就连惨叫都没有, 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你既然能看到他人的死亡……
为什么,就不能得知自己的死亡呢?
太宰治的眼神幽暗得像纯粹空洞的黑一般, 他缓缓转头看向魏尔伦, 语气接近无机质的平直, “魏尔伦,欧洲暗杀王?”
“看来你知道我。”魏尔伦轻巧的踏入病房,将一节白桦树枝放在雅治的身旁, 那树枝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一滴血。
“我也认识你,你在港口mafia蛮有名的。”
魏尔伦, 由牧神创造的可控特异点,黑之十二号。
他是重力的化身, 也是可悲的人造异能。
——“无法成为人类, 也无法成为神,只能在人与神之间挣扎, 最终环抱自己死去。”
怀揣着这个想法,他孤独的行走于世间,而与他同一出身的中原中也,被他当成了最亲密的兄弟。
“你是我的第二个目标。”金发的俊美青年漫不经心的说道, “因为你是中也的搭档,在中也心里的位置一定也不低。”
“真可怕, 你以为这样,中也会心无芥蒂的接受你吗?”
“他为什么不接受我?”魏尔伦反而对他的说辞感到奇怪,“中也被太多无聊的责任绊住脚了,我替他肃清一下,这样,他就不会困于这粗陋的小乡下。”
“责任?你觉得这孩子是中也的责任?”
“难道不是吗?”魏尔伦歪了歪头,“中也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要在最困难的时候带着一个小拖油瓶,是他心肠太软了。”
太宰治沉沉的注视着他,像是看穿了这个人的本质,
他的神情染上了明显的厌烦。
遗落在病床上的手机铃声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突兀的响起,太宰治连看都没看,魏尔伦反而很有耐心的问他,“不接吗?这可能是你生命中最后一通电话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还真是可怜。”
“你这反应……来电的是中也吗?”魏尔伦微微睁大眼,“虽然现在不是合适的见面时机,但如果弟弟赶了过来,我会很高兴的。”
魏尔伦对太宰治露出浅笑,“要说遗言吗?我可以短暂的听一听,还会转告给中也。”
“遗言这种东西,说出来根本没有意义。”
人既然已经死去,便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带不走。
“那真遗憾。”魏尔伦耸了耸肩,“放心吧,我会对你像对这孩子一样温柔的,你什么都感受不到,是快速无痛的死亡哦。”
***
雅治在书上看到过,人在危险降临时,身体会自动播放走马灯,调动所有潜力躲避死亡结局。
但是他没有。
因为没有意义吧,在那种攻击下,他面对的完全就是没有任何其他可能的死法。
没有痛楚。
结束得太快,他甚至连痛意都没感觉到,反而是浓浓的不真实感。
达里尔曾严肃的警告他:你的转生次数是有限制的,次数越多,灵魂会越来越不稳固。
那么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在清醒的思考?
如果我死了,死神达里尔又在哪里?
“雅治。”
一声熟悉的呼唤,
雅治好像突然从混沌的世界清醒了一般,他发现四周是黑暗的,那是能吞噬一切不反射丝毫光亮的黑暗,却唯独能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雅治转头看去,忽然发觉视野有些高,他不太习惯的低下头,不禁一下子湿了眼眶,
“累……”
面前站着的,是白发的鬼。
面貌比记忆里的还要清晰,明明身体仍是孩童模样,气质却沉淀得格外温和。
“好久不见。”累眯了眯眼,露出怀念的笑容,
“不……对我来说,我们才刚见过。”雅治单膝跪地,他很久没有以这个视角去看别人,此时却没工夫感受新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苍白,骨节分明,手指纤细,“……我,我死了吗?所以我才见到了你?”
“你死了。”
累说,“所以现在的你只是灵魂。”
灵魂。
世界上是有灵魂存在的。
所以才会将生前所做留到死后清算,其实这清算并不严苛,你若是本本分分的没有做坏事,就能去光明的地方,如果万恶不赦,才会去熊熊燃烧的无边地狱。
“我死了?”雅治低喃着重复。
他扶住额头,“我死了?”
我死了?
“所以我现在……在彼岸吗?”
雅治的思维还有些凝滞,
他回忆的空窗期很短,中原雅治从病房中醒来的几分钟,几乎没有打断他的第一场人生。
“我的记忆中……我刚对你说,有忠诚,爱,和信任维系的才是家人,再然后呢……”
迫切想要想起来的渴望超越了一切,甚至超越了死亡,
“再然后……”累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像就没有快乐的事了。”
累垂下眸,“你总是生病,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然后那位大人……鬼舞辻无惨来了。”
***
从小雅治就是个话痨。
这或许能归结为小孩子的吵闹,因为鬼一家都和蜘蛛有联系,所以他也对蜘蛛有奇妙的钻研心。
“所以,我们一家都是蜘蛛吗?”七岁的雅治曾问过累,“因为蜘蛛网很牢固,可以将所有人都黏在一起,是吗?”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以前也没有其他人提过,或许鬼的能力隐隐与他的执念挂钩,累承认了,“我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
雅治立刻趴在他腿边,撑着脑袋听,
“一个孩子掉进了河里,父亲把他救了下来,自己却死了。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爱实在伟大,拥有这样稀有的爱,人生就圆满了。”
听他讲故事的雅治却好像并没有被触动,他随口说道,“这样的爱也没有多么难以获得吧。”
“……什么?”
“累会为了救我付出生命吗?”雅治问道。
“……”鬼一阵沉默,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
“比如说,为了我承受痛楚,为了我接受太阳光的照射,为了我像弟弟那样化成灰烬?”
雅治一句一句的说着,“爸爸要担起爸爸的职责,妈妈也有妈妈的任务,爸爸妈妈要保护孩子,家人要互相关爱,那如果,强大的一方落难了,弱小的一方根本没有能力去营救,就这么看着家人受伤甚至死去吗?”
“我觉得,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比如累遇到了敌人,那个时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的我也会冲上去的。”
***
当时的随口一说成为了现实、
“我听过的最大的谎言——有血缘关系就是一家人。”
“不是的。”
“血缘建立的的只是联系,忠诚,爱,和信任才是维持家庭的力量。”
说出这些话的雅治,让场面一度静的仿佛时间停止。
夜晚寒凉的风将枝丫吹得作响,下弦之五眼中的不可置信让雅治有些无措。
“你骗我……”累颤声道,“我不信。”
他强烈的追求无私的家人,而这种家人如果没有血缘联系的话,又图什么呢?
他收留弱小的鬼,给他们血,让他们拥有他的能力,让他们拥有他的外貌特征,这样,他们在任何外人的眼里都是一家人。
就连他当初收留雅治,都是因为孩童拥有白发白皮肤,和他极为相似。
“为什么不信……”雅治喘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刚清醒的大脑在体力的流失下又发出了刺痛,“你究竟想要血脉相连的家人,还是毫无保留的爱你的家人?”
“我……”累的眼皮颤了颤,“这难道不是一起的吗?如果没有血缘,你为什么要爱我?”
“那么为什么我的父母要抛下我,我明明是他们的亲生骨肉!”雅治眨了眨泛红的双眼,虽然他对亲生父母没有太多留恋,但被抛弃的事实仍让他有些心梗,他的声音含着难以自抑的泣音,“他们觉得我是累赘,我是怪物,他们在寒冷的夜里,把我遗弃在那田蜘蛛山,不想我被人发现,想让狼把我吃掉……”
姐姐咬紧牙,心一横跟在雅治后面说,“累!雅治说得没错,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他从小到大的态度都是坦诚的!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做得难道比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差劲吗?”
妈妈的呜咽断断续续传来,大哥嘶着冷气,爸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雅治拉紧了累的手,低声唤道,“累……”
“不要看轻自己……”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我早就做好了成为鬼的准备。”
“因为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这一生,是由你们给的。”
原本,雅治是有拖延的心思的。他逐渐对自己要伤害人类一事摇摆不定。
但这在家庭冲突的逼迫下,他反而有种不能退后的危机感,他的偏向也是绝对的,鬼的情绪向来没有人类稳定,也不似人类那般讲理,他们固执,他们疯狂,他们还有自认为超越物种的自傲和冷漠。但他们追求执念的时候有令人心惊的胆量,和日复一日得不到救赎却仍不放弃的永恒。
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雅治又咳嗽起来。
他的脸色本就苍白,沾染病气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脆弱和厌恶。
没错,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