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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蓬莱惹花去(1 / 2)

枯黄的树叶飘落一地, 冷风席卷着地面,祁丹朱从牢里走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沈厚本来被判秋后处斩, 锦帝念着沈关山劳苦功高,一直拖到了冬天。

沈关山说得没错, 他知道太多锦帝的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锦帝不会杀他,就像这次,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但他愿意推他儿子出来挡, 给锦帝铺好了台阶, 锦帝就心照不宣地留了他一命。

锦帝在确定他手里有多少证据,这些证据现在藏在哪里之前, 是不会动他的。

雪花落在祁丹朱的身上, 冷得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习绿打着纸伞追上来,祁丹朱将伞推开了, 轻轻摇了摇头。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朱墙上落了雪花,仿佛噬了血一样红, 琉璃瓦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刺目到让人无法逼视。

风呜呜地吹着,仿佛有含冤的魂魄正在嘶吼,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无处可逃。

她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这座皇宫里, 这里是她母亲的牢笼,又何尝不是她的牢笼。

她身负血海深仇,没有一日快活的活过,她总能听到那些冤魂在向她哭诉,告诉她深渊里有多冷、有多暗,请她帮他们重见天日。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要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寒风吹起她红色的裙摆,似染了一身血一样沉重。

习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祁丹朱的乌发上落了雪花,她的面色比纸还要白,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梅贵妃穿着一件狐绒斗篷,手里捧着镶金镂丝暖炉,婢仆环绕着迎面走过来,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看到祁丹朱,微微蹙了蹙眉,待看到祁丹朱狼狈的神态,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步伐轻快,声音尖锐,“诶呦,这不九公主么?你远远走过来,我差点没认出来,面色怎么如此差,可是跟驸马吵架了?”

祁丹朱没搭理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梅贵妃见她无视自己,眼中闪过一抹阴沉的晦暗之色,眉毛一横,怒指着习绿道:“你这贱婢!怎么自己打伞,却不给主子打伞?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习绿知她是找理由借机向自己发难,无奈停住脚步,握伞站在原地。

梅贵妃眼睛上挑,怒喝一声:“这贱婢尊卑不分,以下犯上,来人,给本宫打!”

祁丹朱被逼停下脚步,不得不转头看了梅贵妃一眼,“梅贵妃,你现在虽然掌管着后宫,但我这嫁出去的公主的婢女,应该还轮不到你来管。”

梅贵妃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九公主,你的婢女不懂事,本宫帮你教训她可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领情呢?”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祁丹朱懒得应付她,扔下这句话,便带着习绿往前走。

梅贵妃却不肯罢休,她张开手臂拦住祁丹朱,“九公主,你不肯让本宫惩罚这个贱婢,那便罢了,本宫有话跟你说,今日正好遇见了,不如我们便在这里说几句。”

祁丹朱可不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跟她在这儿有什么可聊的,不过看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便让习绿退到了一旁,看看她有什么想说的。

祁丹朱心里清楚,梅贵妃因为祁芙薇的事,心里恨着她呢,早晚得想办法找她麻烦。

梅贵妃把暖炉扔进旁边宫女的怀里,摆了摆手,让周围的宫女都退到了一旁。

祁丹朱看着不断坠落地雪花,了无趣味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开口。

梅贵妃冷冷地上前一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祁丹朱抬眸,面无表情地与梅贵妃对视,眼中无波无澜,似乎全然没将梅贵妃当回事。

梅贵妃的衣着打扮看起来比以前尊贵,但若细看,她眼皮微肿,神色憔悴,恐怕是夜里难寐,心里难安。

祁丹朱蓦然想起祁芙薇出嫁和亲那日,她记得梅贵妃当时甚至没敢亲自去送祁芙薇,梅贵妃只是躲在城楼之上,目送着祁芙薇离开。

不知道梅贵妃当初心里是何滋味,可有后悔将女儿教成了那般模样,如果祁芙薇安分一些,不要整天想着阴谋算计,就不用装病多年,也许早就已经嫁给了官员之子,安稳度日,不必被送去和亲了。

梅贵妃伸手,接着天上落下的雪花,“下雪了,我听说塞外比我们这里冷多了,自从芙薇嫁过去之后,每每到了冬天,我都忍不住惦念,担心她冷了、病了……公主现在做了母亲,应该能懂得这种滋味吧?”

祁丹朱淡淡道:“梅贵妃,我们虽都为人母,但母亲和母亲不同,梅贵妃的心思,我未必能感同身受。”

梅贵妃双目泛起一点红来,守敌在胸口,恨道:“九殿下的孩子就在身旁,当然感受不到本宫骨肉分离的噬心之痛。”

祁丹朱想起朝朝,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不舍,心尖刺痛,她痛得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恢复神态,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

梅贵妃哼笑一声,“不过,柔妃过世多年,九殿下应该也能体会到一些对亲人的思念之苦。”

祁丹朱听她提起母亲,眸色猛地一冷,抬眸看向她。

梅贵妃看着祁丹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恨意,仿佛透过她看着柔妃一样。

梅贵妃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恨意,问:“你可知本宫有多恨你母妃?”

祁丹朱显然不想知道。

梅贵妃在原地走了几步,面上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从容淡定,而是沉沉的恨意。

她像无人诉说一样,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本宫这一辈子都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下,陛下永远在透过本宫看着她,本宫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在她对陛下不屑一顾的时候,代替她给陛下一丝慰藉,在她对陛下冷言冷语的时候,代替她承受陛下的怒火,陛下对她爱而不得,却不敢有丝毫轻慢她,甚至在她面前卑微到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可是陛下却将所有的怒火和不甘都展现给了我!”

梅贵妃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本宫每次听到陛下在本宫面前坦露他有多喜欢你母妃的时候,都恶心得想吐!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厚意,凭什么要说给本宫听!”

祁丹朱抬眸,语气平静地问:“你既然这么恨,为什么还让你女儿走你的老路,继续模仿我,成为我的代替品?”

梅贵妃神色出现一瞬间的慌乱,她变了脸色,想也不想就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本宫没有!”

她语气太过急切,不知道是否认给祁丹朱听,还是在否认给自己听。

祁丹朱笑了一下,“你何必自欺欺人?祁芙薇穿我穿过的斗篷,戴我喜欢的牡丹,模仿我的神情和动作,还故意借着我去接近沈厚……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她呢?还是说……这些事就是你教她做的?毕竟当年你就是用这个方法成功留在了父皇身边,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梅贵妃眼里泪珠滚动,大声否认道:“你胡说!本宫是被逼的!是陛下逼着本宫这样做的,谁会愿意做别人的替身?谁会想一辈子做别人的影子!”

祁丹朱嗤笑,“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之前陛下不过稍微冷落了你一些,你就开始模仿我娘学琴,苦练几个月,邀请陛下前去观看,陛下兴致勃勃而去,可惜败兴而归,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你一定想不通吧,你明明已经将琴艺练得炉火纯青,为何父皇还不满意?”

梅贵妃眼中果然闪过一抹疑惑之色,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她当时花费了好一番心思,所以记忆深刻,她不懂她当时明明弹得很好,锦帝为何会突然情绪低落地拂袖而去,她不但没有讨好到锦帝,锦帝还足足三个月没有踏足她的宫里。

祁丹朱在原地走了两步,“我母妃在宫里这几年虽然喜欢弹琴,但她其实善舞不善琴,她弹琴只是在怀念故友,真正善琴的其实是她的闺中密友,你将琴艺学的太好,反而让父皇意识到佳人已逝,不可再得,所以怒而离去。”

梅贵妃露出恍然的神色,她知道柔妃进宫之后喜欢弹琴,还以为柔妃擅长琴艺,如今才明白锦帝当年没由来的怪罪是从何处而来。

祁丹朱看着她画的精致的眉眼,沉声道:“这些年来你为虎作伥,是陛下放在后宫里隐藏的爪牙,你一心一意只攀附于他,每日小心揣摩他的心思而活,替他做尽坏事,如今却被猛虎反噬,害了自己的女儿,祁芙薇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你有何资格怪我娘?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生依附于陛下,可他终究不是你的依靠,你着实可悲!”

梅贵妃咬紧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着,愤恨地瞪着祁丹朱,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你一生都活在我娘的影子里,如今你却还让你的女儿成为我的影子。”祁丹朱嗤笑一声,冷声道:“梅贵妃,别装的太久,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梅贵妃茫然后退一步,突然崩溃地捂住脸颊。

她痛哭不止地喘息一声,语无伦次道:“都怪柔妃!这一切都怪柔妃!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迷失心性,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我长得不像她,我一开始就不会有机会往上爬,是她给了我机会,让我生出了妄念!自此有了痴心妄想!以为可以像她一样受尽宠爱……”

祁丹朱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柔妃,恍然失态了一瞬。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沈关山刚才说的话——你父亲注定一辈子含冤受辱,你母亲注定一辈子顶着柔妃的名字,你更是要一辈子认贼作父,做你的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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