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1 / 2)
承昀是被一巴掌拍醒的。
睁开眼睛,入目是暗黄色的床顶。他怔怔抬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扇过的那半张脸。
寝殿里安静至极,以他的耳力,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侍夜太监的呼吸声。
他缓缓从床上坐直了身体。
脑中迟钝的回放着方才的景象。
那只手,洁白,素净,骨节纤细,指腹间却覆盖着清晰的薄茧,像是长期玩弄什么东西所致。
一只男人的手……
打了他的脸。
他环顾四周,一时有些茫然若失,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尊贵的太子之位。
但整个床帏都是暗黄色的,他身上的锦被也绣着精致的游龙。
这一切都是储君的象征。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一时怒极反笑。
真是反了天了。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处处容忍,梦中妖孽却得寸进尺,从一开始摆出泪眼垂垂我见犹怜的样子勾引他,蛊惑他,让他变成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货,到如今,竟然胆敢掌掴他!
他竭力平息怒意,缓缓道:“来人。”
外侧陪睡的太监当即被惊醒,快步跑到床前,“殿下有何吩咐。”
承昀自锦帐中伸出一只手,撩开床帏,冷冷道:“传楼招子来见。”
已是秋末,夜前下了一场小雨,地面一片湿润。
太子府各处却是灯火通明,早有专门的宫人守在石灯旁边,无论狂风暴雨,都要保证灯火不灭。
唯太子的寝殿,稍显昏暗。
楼招子走进来的时候,承昀正披着半湿的长发,面无表情的坐在长榻上。
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爬上去,在承昀对面坐下。
“孤方才便在此与他激战。”
楼招子:“……”
他停顿了几息,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承昀笑了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随后,孤便被一巴掌打醒了。”
楼招子将自己的坐骨坐实,语气无奈:“想是打情骂俏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打情骂俏……”承昀低语,神色阴郁:“所以,孤未来一定会被他打上这一巴掌,是吗?”
楼招子轻咳一声,道:“殿下应当明白,您,您梦到的一切,都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承昀冷冷道:“孤注定要成为他脚边的一条走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呃……”楼招子道:“殿下言重了,太子妃……不,您对心上人宠爱有加,事事亲为,这是值得赞赏的。”
承昀呼吸急促,再次一字一句,重复已经说了很多遍的一句话:“孤,绝对,不可能,喜欢,他。”
楼招子对此十分郁闷:“可是殿下应当明白,您自幼做的梦,皆是预知梦,往日您通过各种方法逆天改命,但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只是结果稍有不同……”
“孤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殿下。”楼招子苦口婆心:“不过就是一个娇纵了点的女子罢了,您就让着她一点,那不是都说,女子都是水做的……”
“孤何时说过他是女子?!”
“……”寝殿里陡然寂静了下来,楼招子表情震惊,承昀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表情一阵变幻莫测,盯着楼招子的眼神逐渐染上了阴沉。
楼招子急忙避开视线,掩饰住自己的内心,道:“殿下一直不好女色,竟然……”
“孤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承昀一掌拍在桌子上:“孤绝对不可能将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受他蛊惑,为他痴狂,成为满脑子粪水的蠢货!”
“是是是。”楼招子眼疾手快,迅速将桌子上的茶水拿到一旁的榻上,眼看着这紫檀木的小桌在他掌下碎尸万段,也总算明白为何他每次梦到对方的时候会如此生气。
一个男人,楼招子也觉得匪夷所思,太子殿下一直醉心兵法,近日更是在火器上极尽钻研,这样一个怎么看都要成就宏图霸业的储君,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甚至甘心由他作践?
他犹豫道:“之前听师父说过,殿下年满十八岁之后,梦境的能力可能会发生变化,也许,这仅仅只是一个梦?并不具备预知之力?”
承昀勉强平息怒意,摇头道:“不论如何,孤都要杜绝此事发生,孤余生绝不能被绑在一个狐媚的男子身上,他会让孤沦为笑柄。”
“殿下说的极是。”事已至此,楼招子也只能转动脑筋,苦思冥想:“可是殿下梦中之事,贫道也实在无法插手……”
承昀沉默了一阵,冷冷道:“孤有一个办法。”
楼招子洗耳恭听:“殿下请讲。”
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今承昀还只是太子,若是日日入梦来的是个女子还好,哪怕身份低微一些,也不至于影响大局,可若是入梦的是个男子,还是个让太子痴迷至极的男子……那,未来之事可就不好说了。
古往今来,哪有男子为后的道理。
“孤要找到他,处死他。”承昀缓缓道:“如此,方可永绝后患。”
楼招子颌首,道:“也好,只是要如何抓捕对方呢?”
“孤亲自画像,全国搜捕此人。”承昀显然已有计较:“对外便声称是梦妖侵扰,难以安睡,百姓定会自发检举。”
楼招子犹疑:“梦妖之说,会不会有些荒谬?不如以抓刺客为名……”
“孤要的就是荒谬。”承昀沉声道:“如今上面那位对孤频频打压,若非母后和舅舅还在,他怕是上位第一日便收走了孤的一切……荒谬,孤若不荒谬一些,如何能让他放心?”
最重要的是,那妖孽日日入梦,已经作践了他足足一个月,甚至极可能成为他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他自然也要让对方尝尝寝食不安、坐卧不宁的滋味。
但这些话他一字未言,只是垂着睫毛,表情凝重,做出顾虑大局的样子。
楼招子长叹一声:“殿下真是用心良苦。”
楼招子离开之后,天依旧是深黑色的,承昀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方才扇了他一巴掌的那个人。
他又忆起自己单方面付出的浓情蜜意,忆起梦中那些亲密至极的耳鬓厮磨,忆起对方光洁的皮肤和沙哑的嗓音……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如圣徒一般,虔诚亲吻他全身的样子。
重新睁开眼睛,承昀的眼中一片冰凉。
那具和自己拥有同样构造的身体,承昀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它怎么可能会拥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甚至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跪伏在对方的腿间……
不,他绝对不可能是心甘情愿的,一定是那妖孽给他下了药……
他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
忍不住了。
他一定要亲手捏死那个混账东西!
他神经质的在床边来回走动,整个人已经要被气炸了。
他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便是哪一日真娶了太子妃,也断断只有旁人服侍他的份儿!
他算什么东西,这个,这个……还不知道叫什么鬼东西的浪荡货!
承昀大步跨出寝殿,守夜的宫人几乎齐齐动了,一路小跑着打着灯跟在他身畔。
承昀很快来到书房,自行拿了纸笔,摊开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勾动狼毫,又冷冷嘱咐身旁的笔侍:“去拿丹青。”
丹青很快拿来,承昀换了笔,一手扶着宽袖,一手笔走游龙。
等到最后一笔落定,他随手将笔递向旁边,目光静静盯着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