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日(1 / 2)
郑璧玉心弦颤动,愣了半晌,霍然坐起身:“胡言乱语!”
谢皇后是望族嫡女,怎么可能与人苟合?
侍女没敢吭声。
郑璧玉出了一会神,问:“荣妃的胡话还有谁听到了?”
侍女回道:“只有薛贵妃和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听见了,薛贵妃当时笑说荣妃疯了,满口胡言,这几天却悄悄把当时在场的宫女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她的心腹。”
那个心腹刚好是侍女认的干姐姐,东宫的眼线之一。
郑璧玉手指发麻,吩咐侍女:“荣妃疯了,她嫉恨文昭公主,死前故意说这种胡话败坏谢皇后的名声,薛贵妃处置得很好,这件事不许外传。”
侍女低头应是。
郑璧玉眼光闪烁,低声问:“荣妃到底是怎么说的?”
侍女答道:“荣妃临死之前大骂文昭公主,说圣上的儿女,郎君个个挺拔壮健,女郎个个高挑丰肥,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自幼体弱,直到三岁了还不能下地?为什么她从小不能断药,每个月必须服用凝露丸?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的眉眼不像李家人的眉眼?”
“薛贵妃反驳荣妃,说那是因为文昭公主天生不足。”
“荣妃大笑了几声,说文昭公主根本不是圣上的血脉,因为她不是谢皇后生的。”
郑璧玉嘴巴微微张开,一脸惊讶。
她还以为荣妃在暗示谢皇后不守妇道,原来她说的是李瑶英不是谢皇后所生。
侍女接着讲述:“荣妃说,当年宗族的人都支持二皇子……谢仲虔为世子,谢皇后的侍女对着唐皇后说了几句冷言冷语的话,唐皇后愤然自尽,圣上一夜白头,连仗都不打了,赶回魏郡为唐皇后料理丧事。那时谢皇后也有孕在身,圣上才没有责罚她。”
“荣妃告诉薛贵妃,其实谢皇后那时候根本没有怀孕,皇后的乳母担心圣上迁怒皇后,教皇后谎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谢皇后照做了。”
因为李德几个月前回过魏郡,每晚都宿在谢皇后院子里,谢皇后又深居简出,所以没人怀疑。
“荣妃说文昭公主绝非金枝玉叶,她是卫国公抱来的孩子。”
卫国公就是谢无量。
李瑶英和亲叶鲁部,李德下旨追封谢无量为卫国公,李仲虔过继到谢家,将会直接承继卫国公的爵位——名声响亮,不过并无实权。
侍女最后道:“荣妃说她早就怀疑七公主的身世了,只因为怕被谢仲虔报复才没敢声张。”
郑璧玉心念电转,靠回凭几上,久久没有出声。
直觉告诉她,荣妃说的话是真的。
郑璧玉叮嘱侍女:“这件事绝不能让魏长史听到一点风声。”
侍女应是,道:“殿下,荣妃胡言乱语,并无证据,即使传了出去也不要紧。”
薛贵妃的副后之位是靠李瑶英得来的,她肯定不会泄露此事。
就是泄露了也不打紧,荣妃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谁会当真?没有证据,她说得再真切也不过是疯人疯语。
而且文昭公主以李氏公主的身份和亲远嫁,就算她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现在也是了。
郑璧玉喃喃地道:“别人信不信,没什么要紧……”
关键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子?
太子之所以憎恶李瑶英,就是因为李瑶英是谢氏之女,假如他知道李瑶英不是谢氏所生……
郑璧玉眉头紧皱。
嫁进李家后,她打听过当年唐氏自尽的经过。
李家男人时常在外征战,唐氏和谢氏留在魏郡,李德每隔几个月会回家探望两位夫人。
唐氏自尽的那天,李玄贞刚好归家,亲眼看到烧得不成人形的母亲从火海里扑了出来,倒在他脚下。
其实当天原本该回魏郡的人是李德,他离家时答应会回家陪两位夫人过节,后来因战事吃紧,只打发大儿子回家。
所以,唐家世仆曾悄悄告诉郑璧玉,唐盈原本的打算是活活烧死在李德面前。
结果阴差阳错,让李玄贞目睹了她的惨死。
临终前她近乎癫狂,一遍遍嘱咐李玄贞为她报仇。
这十多年来,李玄贞几乎夜夜梦魇,梦到母亲濒死的模样。
郑璧玉曾委婉劝李玄贞放下仇恨。
虽然唐盈是在和族老、谢皇后的侍女发生口角纷争后怒而自尽,但归根究底她的死不是谢氏造成的,他为什么非要针对谢贵妃母子?
他在其他事情上都能听得进劝告,连朱绿芸的事也能妥协,事涉谢氏,怎么就这么偏激呢?
李玄贞冷笑了一声,没有和郑璧玉解释什么。
郑璧玉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当年的事情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李玄贞为了保护唐盈,隐瞒了些东西。
为此,他明明不讨厌七公主的为人,却一次次伤害七公主。
郑璧玉思前想后,权衡了一番,决定将荣妃的话告诉李玄贞。
七公主是无辜的。
她起身去了书房,提笔给李玄贞写了封信。
赐婚旨意正式颁布后,李玄贞率领魏军去了凉州,和诸胡部落骑兵分三路攻打何氏。获胜后他留在凉州,还没回京。
郑璧玉写好信,交给家奴,叮嘱他务必亲手交到李玄贞手上。
家奴恭敬应喏。
……
秦非离开的半个月后,瑶英随叶鲁部抵达凉州附近。
叶鲁酋长已经从凉州出发,再过不久就能和他们在叶鲁部每年冬天驻扎的河畔汇合,以叶鲁部的风俗完成婚礼。
凉州古称雍州,地势平坦辽阔,自古以来就是“人烟扑地桑柘稠” 的富饶之地,“ 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西北商埠重镇,古时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重地之称。
唐朝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时曾途经凉州,那时凉州僧商侣往来,无有停绝。
直到几十年前,凉州仍然是北方最繁华的重镇之一。
后来中原王朝衰落,天下大乱,西北先后被强盛的吐蕃和各个崛起的部族侵占。前朝朱氏立国时未能收复西北,商旅如织、驼铃悠悠回荡的丝绸之路已经断绝多年。
瑶英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开车帘极目眺望,眼前所见,天地茫茫,一片荒凉。
方圆百里之内,人烟绝踪。
越往西北走,天气越来越恶劣,阴沉沉的天色渐渐有了风雪的迹象,天际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峰顶白雪皑皑,犹如沉眠的巨龙。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
虽然路上有胡婢殷勤侍候,算不上风餐露宿,但对于这几年一直娇养的瑶英来说,还是颇为辛苦。
当他们需要翻越山脉时,她必须下了马车和其他人一样骑马。
李仲虔教过她骑马,也常常陪她去跑马,不过那都是在平坦宽阔的原野上,是艳阳高照的三春天,而不是坎坷崎岖的山路,朔风凛冽的深秋。
在山道上骑马远比平地骑马辛苦多了,而且为了躲避风雪、及时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过夜处,他们往往一走就是一整天。
瑶英的大腿磨得伤痕累累,伤口结了血痂又被磨破,娇嫩的手指被缰绳勒出一个个血泡。
每当队伍停下休息时,她坐在马鞍上,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塔丽和阿依必须一人抱着她的一边胳膊才能搀她下马。
这天他们终于翻过数座大山,到达一处位于山谷间的开阔平原,瑶英挪到了马车上,阿依跪在一边为她上药。
谢青照旧骑马跟在马车旁,刀柄掀开车帘一角,递进一只小瓷瓶。
“公主,这药是我平时用的,比公主带的那些药膏药性更烈,用的时候会很疼,不过好得更快。”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会留疤。”
瑶英趴在凭几上,接过瓷瓶,轻笑:“你倒是心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