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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剪羊毛节【2合1】(2 / 2)

“你们挡不了多少阳光,但是你们能吓走想来啄菜苗子的小野兽,还有觊觎我院子里小动物的山鹰。”林雪君又将昨天采的树莓给他们分了一点。

老人们渐渐没力气上山,今年还一直没尝到树莓,接过去后皆珍惜地捧着,真诚感谢林雪君的慷慨。

“没关系没关系。”林雪君被夸得不好意思,忙背着背篓跑走了。

今天仍要上山采药,剪羊毛节上的需求量大,非得多采些才行。

呼伦贝尔的夏天好像是一夜之间降临的,赶场一样急匆匆把所有人的棉袄、秋衣都晒掉了。

上山的人怕被草爬子(蜱虫)咬,都戴着大草帽,穿着透气的长袖长裤。

鞋子趟过长草时,会有蚂蚱被惊得四散蹦开。

休息日不上课的孩子们今天全跟着一起上山,好几个孩子手里拿着网兜和袋子。网兜只要在草丛中一搂,再提起来时便会有小半兜子蝗虫被网住。

将网兜里的蝗虫全倒进袋子里装好,可以带回去喂鸡鸭鹅,都是最有营养的食材。

东北没有蝉,蝈蝈蛐蛐的叫声代替了蝉鸣,成为夏天此起彼伏的主旋律。

孩子们会将蝈蝈和蛐蛐挑出来放在草编的笼子里当宠物养,让夏天好听的虫鸣每天在院子里奏响。

休息时,两个小男孩找到前爪尖长得像两个拳击套一样的‘拳击蚂蚱’,捏着翅膀将两个拳击蚂蚱凑到一起,看它们互相挥拳打架。

树林间不时有沙啦啦的长调,那是只有飞起来时才会唱歌的叫做大沙飞的蚂蚱。孩子们的虫兜子里还会出现不会鸣叫的被称为‘油罐子’的棘颈螽,它虽然不唱歌,但长得很漂亮,有种金属般的结实雄壮。

东北山林草场长大的野孩子们,似乎少有天真烂漫地用网捉蝴蝶的。大家无暇折腾那些漂亮的可爱昆虫,全都泥孩子一样追着些害虫捉个不休。

这也是林雪君的童年,她小时候什么蚂蚱都捉过,常常一捉一矿泉水瓶。那时候根本不懂得虫子有什么可怕的,只觉得好玩。

下午时,他们好运地遇到了一个潮阴的背阳地,榛蘑成片地生长,林雪君眼睛都亮了。

大兴安岭真的是,榛蘑这种好东西也一捡一筐。

妈呀,什么风水宝地,也太爽了吧。

“这个大!”

“哇!又一大团!”

“这一簇好漂亮啊,真香!”

水分充足的厚实蘑菇,轻轻一拍伞面,沉甸甸地摇晃。

捏住伞柄用力一拔,整株蘑菇便被从松软潮湿的泥土中拔出,现在它是大自然馈赠给我的礼物了,转手丢入背篓,沉甸甸的一声啪嗒。

真好听,这真是足以令人类身心都得到治愈的声音啊。

采啊采,腰都痛了,但人类就是没办法看到美味的蘑菇不弯腰拾取。

阿木古楞本来趁大家采蘑菇的时候画画,坐了一会儿就有点坐不住了,放下打好的草稿也跟着采起蘑菇。

捏起一个又大又完美的,立即嚷嚷说自己采到了蘑菇王。

林雪君凑过来看,笑着摇头,在自己的筐里找到更大的一朵,得意道:“照我这个可还差一点,我这个是蘑菇女皇。”

“每年大家都来采,每次都说晒干了冬天也能吃,但每次都是不到12月就全吃光了。”阿木古楞捏着手里的蘑菇王在她面前晃了晃,忽然往嘴里一送,接着便大口咀嚼起来,然后含糊地道:“嗯嗯,好饱满的蘑菇。”

“喂!这个不能生着吃,可能有细菌的。”虽然榛蘑生吃也没毒,但万一有细菌、寄生虫之类的怎么办?

林雪君吓得扑上去就伸手要抠他的嘴巴,迫使他吐出来。

阿木古楞被她掰住下巴,忽地一张嘴,哈哈大笑起来。

林雪君往他嘴巴里一望,哪有蘑菇的影子。下一瞬他举起右边袖口给她看,原来蘑菇被他抬臂松手的时候丢进袖筒里了。

“!”林雪君瞪圆了眼睛,怒斥一声‘臭小子’,便是一通王八拳。

阿木古楞被打了不仅没恼,反而一边打滚着躲闪,一边哈哈大笑。

他压得枯枝被折断,噼啪作响,草叶松针也被碾得发出窸窣窣莎啦啦的声音。

其他孩子们喜欢起哄,瞧见林雪君和阿木古楞打闹,都冲过来帮助林雪君,有的挠阿木古楞痒痒肉,有的帮忙抓住他不让他跑掉。

大家笑疯了难免发出嘎嘎怪笑,吵得许多小鸟都搬了家。

王老汉背着猎枪坐在老树根上,看着他们疯,也跟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扭打在一堆儿,显得更老了。

衣秀玉跟在他们后面帮忙收走背篓和布兜,生怕他们玩闹间把蘑菇压坏了、把蚂蚱放跑了,像个爱操心的管家婆一样嚷嚷着企图找回秩序。

最后却不知被哪个孩子抓住脚腕,稀里糊涂间也加入了乱战。

待大家都玩累了,倒在松软的松针落叶上,衣秀玉抬头间,忽见四周松树参天,晴空湛蓝如洗。

因为玩闹而兴奋狂乱的心跳,瞬间平复,耳中山幽鸟鸣远,整个身心都被洗净一般地松弛清爽了。

……

回程路上,收获满满草药、蘑菇和野菜的雀跃让大家都忘记了疲惫。

在驻地跟其他人分道扬镳时,林雪君得到了孩子们一起匀给她的一兜子蚂蚱。

进了院子,衣秀玉去晾晒草药和蘑菇,林雪君则敞开大口袋,将小鸡小鸭小鹅小猪赶进袋子里。

只听里面一阵兴奋的嘎嘎叽叽叫声,扑腾腾的捕猎动作不时将大口袋冲得东倒西歪。

几分钟后林雪君抓出小崽子们,它们各个吃得小肚溜圆,快活地在院子里扑腾玩耍。

大口袋里还剩了些蚂蚱,可以留着明天再喂一顿。

林雪君捏了6只小蚂蚱,剪掉长有倒刺的后腿,踩着梯子够到房檐,在小燕子们听到响动喳喳叫时,将蚂蚱依次塞进了它们大张的嘴巴。

又秃又憨的小燕子不断开合嘴巴吞咽,满足得眨巴眼睛,十分可爱。

林雪君撑着梯子转头间,恰巧越过驻地一栋栋冒着炊烟的小房顶,眺到遥远天际绚烂夺目的晚霞。

呼伦贝尔的晚霞从不限于单调的金色,大自然总是将金红粉紫蓝等多层次的色彩一股脑泼洒在天边,颜色饱和得像最大胆画家笔下的疯狂油画。

怔怔望着眼前这副幻梦般的美景,她觉得自己如果能将之拍下来发到未来的网络上,一定会被网友认为这张照片曾被调色、补色、狠狠p过。

可事实上,它是真实存在的。

人类的肉眼竟能识别如此强烈、丰富、明亮的眼色,真像是奇迹。

林雪君贪婪地欣赏,直到这些颜色渐渐黯淡,直到这条五彩斑斓的晚霞被拖入地平线下,浓郁的墨蓝色霸占天幕。

揣着感动的长长叹气,她忽然理解了契诃夫曾写下的句子:

【只要人一辈子钓过一次鲈鱼,或者在秋天见过一次鸫鸟南飞,瞧着它们在晴朗而凉快的日子里怎样成群飞过村庄,那他就再也不能做一个城里人,他会一直到死都苦苦地盼望着自由的生活。】

没有人不爱大自然。

没有生命不爱大自然。

这天晚上,肉乎乎的新鲜榛蘑上了餐桌,王建国的手艺一如既往地优秀。

大家在瓦屋里开开心心地大吃了一顿,第二天便一起踏上了去6号草场的路。

草原上游牧的、一春未见的许多同志,终于要再次碰头了。

林雪君的大包裹里揣着托孟天霞买来送给塔米尔的俄语词典,还有给乐玛阿妈准备的用来泡脚的红柳枝,给阿如嫂子买的红色花布,以及给草原上吃不到猪肉的牧民们带的小半只野猪肉……

穿上最新最好看的浅蓝色灯笼袖小衬衫,将两条麻花辫扎得又紧又工整,骑上愈发雄俊的大黑马苏木,呦呵呵,去赴一场仲夏日的草原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