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日份的昭武帝。(2 / 2)
说着真是不客气,脚底生风,一溜烟人便不见了。
他走得那样快,杨氏无奈,牵着小儿女的手,缓缓往后院去,说实话她心中也有几分忐忑,怕宁秋娘还像当年那般排斥自己,她是不想给公婆夫君添堵的,且当年……若说她没有怨气也是不可能,毕竟她本本分分嫁进婆家,这年头谁不盼着自己日子过好呢?来自小姑的针对令杨氏多有烦躁,只是没想到的是,小姑气性那样大,竟敢离家出走,这消息属实是将杨氏吓坏了。
一别六年有余,也不知小姑是否已嫁人生子,只盼着她性子改好了些,千万别再像是从前那般。
刚靠近后院,杨氏便听见自家夫君的哭泣声,她连忙带着孩子加快步伐,门口的婢女连忙引她进去正厅,就瞧见宁博文眼巴巴望着妹妹,不时抽泣,还要宁秋娘来安慰他。
他性子惯常温文柔软,待人接物都和气,却也是极妥帖的,对妻子孩子都好,但杨氏知道,他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偷偷地哭。
再一看宁秋娘,杨氏顿时愣了。
她怎地……变化如此之大,却又仿佛没什么变化?
说宁秋娘变化大,是因为她整个人容貌长开,气质更是大变样,从略显骄纵的官宦千金变成了……杨氏不知该怎样形容,总觉得小姑身上有种不下于公爹的威严感。
而说宁秋娘没变化,是因为宁秋娘虽离家六年,但却不见苍老,竟是比当年刚及笄时的美貌还要耀眼!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自信自强的气息,是柔弱的杨氏所不具备的,将宁秋娘与宁夫人及杨氏明显区别开来——第一次看见宁秋娘的人,决不敢小瞧她!
正在杨氏踟蹰不敢上前时,宁秋娘拍了拍哥哥的肩,主动走了过来,“嫂嫂,当年是秋娘愚鲁幼稚,还请嫂嫂原谅。”
杨氏瞬间讷讷,她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能看见宁秋娘朝自己示弱的一天,且她也有些心虚,因为当年她厌烦小姑,没少给她上眼药,虽然都是小打小闹,可最终宁秋娘愤而离家,杨氏认为也有自己的责任在,她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我、是我不好……”
宁秋娘打断她的话,没让她再继续说。
离家的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宁秋娘渐渐也懂了,嫂嫂刚嫁入家中,自然谨小慎微,想要得到公婆的喜爱丈夫的支持,这世上多少女子都是如此?而她因为爹娘哥哥被抢走,与嫂子产生矛盾,也是理所当然,归根究底,其实是她们本身的弱小所导致,她们只有依附别人而生才能保证自己好好活着,所以事事要看人脸色,爹娘要治她,直接使用父母的权威关起她来,她又能怎样?
当年她总觉得嫂嫂有时嘴上说着好听话,其实是故意跟自己炫耀爹娘哥哥对她多好,那时宁秋娘宛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可真要说起来,杨氏甚至不曾对她恶言相向,她又何必小心眼?
而如今若是杨氏承认当年有私心,难保爹娘哥哥对她不生间隙,因此宁秋娘直接转移话题,这便是一笑泯恩仇,再不提当年了。
“这便是我的侄女侄儿吧?”
她看向两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孩子,她离家时嫂嫂已快临盆,正是趁着府里一片兵荒马乱,她才走得那样轻易。
“是啊,见恒,思秋,还不快问候姑姑?”
宁秋娘微微一愣,看向那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姑娘:“思秋?”
“阿爹说我长得跟姑姑像。”思秋并不怕生,因为她从第一眼看见宁秋娘,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姑姑啦!“所以给我取名叫思秋。”
宁秋娘不由得看向兄长,宁博文哭过了,此时正不好意思地挠头。
时人多重男轻女,他却偏疼女儿,其中未免有女儿与妹妹生得相似的缘故,侄女肖姑。
宁秋娘先取了见面礼送给两个孩子,兄妹俩一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宁思秋拿到跟哥哥同样的礼物非常惊喜,她对宁秋娘道:“每年生辰,阿爹阿娘送我跟哥哥的礼物都不一样,我不喜欢什么裙子发钗,我喜欢读书写字!”
宁秋娘听了,眼神愈发温柔,她摸摸小侄女的头:“那你可要好好读书,日后参加科考,为国效力。”
宁思秋瞪大眼睛,她说自己爱读书,阿娘总说她不学无术,她不爱学女红不爱学管家,阿爹也常常叹息她日后如何嫁得出去,哥哥能在私塾里跟其他人一起读书,她却只能在后宅学什么女诫女训,可姑姑却说,让她好好读书,日后参加科考为国效力!
宁秋娘的身份不一般,她这么一说,宁永言若有所思,杨氏却温声道:“小妹,思秋她哪里是读书的料子,这女儿家读书,读得再多又有何用?终归是不当吃不当穿。”
“你嫂子说得是。”宁夫人点头,“思秋性子野,是得好好教。”
宁思秋鼓着小脸蛋不高兴,阿娘跟祖母都疼她,可实在是管得太严了!
宁秋娘并未与母亲嫂嫂争辩,她语气仍旧柔和,“女儿家多读书,开拓了眼界,自然能思能想,又哪里必然比男子差?”
她笑道:“没有什么是男子能做而女子不能做的,若是有同样的起点同样的机会,我相信女子的成就一定不比男子差。”
宁夫人摇头道:“古往今来,那些大人物通通都是男子,你可曾见过几个女子?女子最重要的便是相夫教子安分守己,这便是我们应当做的事。”
宁思秋抬起小脸看向姑姑,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姑,将要改变自己的一生。
宁秋娘失笑:“阿娘,男人当权,男人占据十分之九的资源,他们所写下的史书,自然为同性歌功颂德,而我们女子,便应当群起争之,若是女人当权,女人占据了十分之九的资源,那么古往今来那些大人物,自然也都会是女子了。”
她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惊世骇俗、离经叛道,听得一家人都忘了要反驳,个个目瞪口呆。
宁思秋才五岁,还没到思想被完全固化的地步,她用力点头:“倘若让我像哥哥一样在私塾读书,像哥哥一样能随意出门,我一定不比哥哥差!”
“社会资源倾斜在男子身上,这样的大环境下,说什么女子没出几个大人物,岂不是可笑?”宁秋娘冲小思秋露出一个笑容,看向父母兄嫂,“我能有今日,多亏皇后娘娘,一味地等待男人恩赐资源是不可能的,只有我们女子自立自强、彼此互助,才能有争夺一席之地的机会。”
她在家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宁夫人与杨氏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六年前离家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如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令人不由自主向往的光。
宁秋娘再度看向小思秋,“虽然我们不能从小便拥有自由,但只要我们奋斗不息,我们的女儿、孙女、曾孙女……总有一天,她们从出生起,便拥有自由的意志。”
小思秋小脸儿兴奋发红,兄妹俩中,其实她比哥哥要聪明,读书写字永远是她比哥哥快,可阿娘从不因此夸赞她,甚至觉得她学得都是旁门左道——凭什么哥哥学四书五经便是正儿八经,到了她便是不务正业?
所有人都在打击她、质疑她,告诉她她的想法与需求是错误的,她不该要求与哥哥得到同样的机会,可姑姑告诉她:只要自立自强,就能争夺一席之地。